骨鏈催動,崇玨臉色蒼白,不知是神魂還是經脈受了重創。隨著夙寒聲意識清晰,那癲狂的骨鏈終於安分下來,溫順地重新消散在虛空中。</p>
崇玨咳出一口血,看著麵前好似喪魂落魄的少年,見他好像嚇懵了,無奈地上前將他單薄身軀緩緩擁到懷中。</p>
夙寒聲滿臉淚痕,隨著那熟悉的菩提花香和微弱血腥味,像是徹底驚醒似的,試探地伸出手捧住崇玨的下頜,看著那猙獰的鮮血,眼圈發紅,渾身都在瑟瑟發抖。</p>
"叔父,叔父……血……"</p>
崇玨將他溫柔抱著,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溫和道: “沒事,你剛結丹,操控不了九九骨鏈是正常之事,不必自責。"</p>
夙寒聲根本不記得方才發生了什麼,但也清楚根本不是九九骨鏈的問題,是他自己心中那扭曲的意識在操控。</p>
他想強行留下崇玨,想讓崇玨像前世自己聽他的話一樣,對自己言聽計從。</p>
徹底清醒的意識,就算用腳後跟想也知曉這種想法是病態且扭曲的。夙寒聲將額頭抵在崇玨心口,眼淚順著羽睫緩緩往下砸,強行忍下喉中的嗚咽聲。</p>
崇玨沒有絲毫遷怒他,聲音依然溫柔。</p>
"此番也是我不對,早前答應過要參加你的及冠禮,卻食言而肥—</p>
—方才我說得依然作數,明日我先不回須彌山,等你及冠、或從聞道學宮出師後,能獨當一麵了再說。"</p>
夙寒聲還小,又粘人粘得厲害,還是等他再長大了懂事些再說離開的事。十二年時間,足夠了。</p>
崇玨正要重做打算,卻聽懷中的少年輕聲道: “不必。”“什麼?”</p>
夙寒聲已經徹底恢複神智,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從崇玨懷中起身,伸手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他依然垂著頭不敢看崇玨,像是在逃避似的,呢喃道:“我並非幼童,在聞道學宮又有師兄師姐和同窗相伴,不會有事的。"</p>
和白日裡的反常不一樣,這次夙寒聲所說的話是真心的。</p>
夙寒聲從來都知道自己是個小瘋子,一旦在乎的事不如意,那他就會歇斯底裡地犯大病。之前不過是哭哭鬨鬨罷了,他並未放在心上,可此番失魂落魄下..</p>
竟然傷了崇玨。</p>
夙寒聲難過又難堪,恨不得原地魂飛魄散。崇玨蹙眉: "蕭蕭……"</p>
夙寒聲打斷他的話: “天色已晚,我就不叨擾叔父,先要回落梧齋了。”</p>
崇玨正要攔他,夙寒聲卻像是急著逃離他,踉蹌著撐起身體就要跑,但雙腿還沒站直就直接不受控製跪了回去。</p>
崇玨忙一把接住他: “傷著了?”夙寒聲訥訥道: “沒有,腿……腿軟了。”方才被嚇著了,一時半會使不上力。</p>
崇玨似乎對他無可奈何,隻能將少年纖瘦的身軀直接打橫抱起來,大步朝佛堂後院的齋舍走。</p>
夙寒聲立刻道: “不,我要回落梧齋。”</p>
“外麵下著大雨。”崇玨步伐很快,全然瞧不出來他被骨鏈重傷的模樣, “你今日剛結丹,需好好休憩,莫要來回奔波。"</p>
幾句話的功夫,兩人已到了後院齋舍。</p>
崇玨將悶不做聲的夙寒聲放到榻上,這個姿勢大概激起了崇玨腦海中那被惡念強行放出來的記憶,眼神像是被燙到似的,匆匆移開視線。</p>
兩人相對無言。</p>
夙寒聲故作勇氣,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 “叔父的傷……要緊嗎?”崇玨笑了: “沒什麼大礙,調息一晚就好。”</p>
夙寒聲悶悶“嗯”了聲。</p>
崇玨見他尷尬又難</p>
堪,也沒多留,道: “休息吧,我和鄒持說再給你請幾日的假,先將身子養好再說。"</p>
夙寒聲隻顧著點頭,一聲都不吭。</p>
崇玨為他將被子蓋好,叮囑幾句這才離開齋舍。</p>
但他剛回到佛堂,神識就敏銳地感知到剛才還乖乖巧巧拽著被角睡覺的夙寒聲騰地爬起來,像是做賊似的,直接打開窗跑了。</p>
崇玨下意識想要去追,猶豫許久卻還是頓住了動作。</p>
罷了。</p>
就算追回來,夙寒聲也是時刻局促不安心懷愧疚,恐怕一整夜都難以入睡。回落梧齋也好。</p>
夙寒聲赤著腳,穿著一襲單衣倉皇地跳窗躍入狂風暴雨中</p>
,頃刻間渾身上下全都濕透。他全然不顧,踉踉蹌蹌在漫山遍野中朝落梧齋跑去。</p>
雨水落在臉上,簌簌順著下頜往下滴。夙寒聲眼眶通紅剛跑沒幾步,卻聽到轟隆隆一聲巨響,天邊雷雲像是被擊碎似的陡然消失。</p>
狂風暴雨轉瞬間停歇,不過幾息連皎月都從雲後探出,照亮周遭漆黑的夜路。</p>
夙寒聲仰頭看著天幕,月光似乎太刺眼,逼得他眼尾落下兩行淚。朗月清風,皎月當空。</p>
良久,夙寒聲深深吐出一口氣,踉蹌著順著台階一步步下山。</p>
落梧齋的人已睡了。等到夙寒聲回到齋舍後,剛剛停歇了片刻的狂風暴雨再次恢複如初,電閃雷鳴。</p>
夙寒聲魂不守舍,被伴生樹伺候著沐浴換了身衣裳,正要掀開床幔上榻,一旁燃燒著的燭火像是被一股風帶得微微一晃。</p>
夙寒聲還未反應過來,就感覺一人陡然貼著他的後背,從後強勢地捂住他的嘴,牢牢將他困在懷中。</p>
"唔……"</p>
夙寒聲被嚇住了,剛要召出伴生樹,鼻間卻嗅到那股熟悉的氣味。菩提花香。</p>
夙寒聲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下來。</p>
“乖蕭蕭,彆聲張。”崇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但語調卻是前所未有的混不吝,懶洋洋笑著道,“趁他入定片刻,我來和你‘偷個情’。”</p>
夙寒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