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聲聽著這簡短的沒有半分廢話的答案,愣怔良久,突然笑了一下。
他乖順地在徐南銜掌心蹭了蹭,沒來由地說了句。
“那就好。”
徐南銜本以為蕭蕭長大了要同自己談心,正在耐心等著,就見夙寒聲閉上眼,沒一會就發出均勻的呼吸。
睡熟了。
徐南銜愣怔過後,無奈歎了口氣,將遮光的床幔一一拉上,輕輕離開寒茫苑。
在師兄離開後不到片刻,床幔縫隙間突然伸出一隻手,攏著厚厚的布往左右撩開。
夙寒聲已徹底調息好,雖然滿臉病色嘴唇慘白,卻已不再像方才那樣路都走不了。
戚簡意和他約的時間是今晚,他還未去給這人答案。
既然崇玨不會將他打下無間獄,那戚簡意留著更沒什麼必要。
早些殺了也好。
夙寒聲草草披上寬鬆的衣裳,披散著直接垂到地麵的發也不束,麵無表情握著不知是誰送的一把削鐵如泥的靈劍,快步走出內室。
月色下,青年一身冷冽殺意,淩亂裾擺隨著行走間上下翻飛。
突然,夙寒聲腳步一停。
寒茫苑中常年亮著人魚燭燈,將長廊一隅照出一圈光亮。
長廊邊的小木台邊,崇玨坐在燭火搖曳下,微微側頭看來。
——不知在此處坐了多久。
夙寒聲愣怔看著他,好半天才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崇玨朝他一招手,溫聲道:“怎麼,睡不著嗎?”
夙寒聲下意識將劍藏到褡褳中,又不能直說他要去殺戚簡意,隻好點頭,聽話地走到崇玨麵前,斂袍坐下。
“嗯。”
崇玨見他情緒好像徹底穩定下來,慢聲細語地問道:“那……你想和我說說前世之事嗎?”
夙寒聲身體猛地一僵,茫然看他。
崇玨說得並非“能不能”,而是“你想不想”。
意思差不多,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夙寒聲垂著眸,雙手攪在一起:“你想知道什麼?”
“你若想那便說。”崇玨道,“不想,那便不必勉強自己。”
終歸他已從隻言片語中拚湊出大部分真相,夙寒聲不說也無礙。
夙寒聲抿著唇,根本不知從何處說起,隻好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悶悶道:“……你沒有看到過惡念的記憶嗎?”
崇玨耐心地道:“前世記憶,許是已被他封存,我需要徹底融合才可知曉。”
夙寒聲隱約記起來戚簡意給他看的那個琉璃擺件。
前世惡念和戚簡意因他而一起重生回無間獄,戚簡意渾渾噩噩沒有軀殼可以依附,惡念卻並非是尋常人類。
黑衣崇玨是惡念墮落無間獄後,聚集拂戾族所有的五毒惡念凝聚而成的軀殼,根本不需要任何依附。
將今世的惡念吞噬掉,便可徹底融合。
兩團惡念都不是善茬,夙寒聲甚至都沒看清到底是誰吞噬掉了誰。
“我前世……”夙寒聲斟酌許久,終於輕輕開口,“也是及冠日當晚,被戚簡意誣陷屠誅同宗,把我廢了內府,打下無間獄。”
崇玨捏著佛珠的手一緊。
雖然早已確定這個事實,可親耳聽到夙寒聲說出,崇玨還是控製不住地心中生起一道夾雜著心疼的戾氣。
無間獄是何種地方,連五毒俱全百無禁忌的惡念墮落那處都得掉上幾層皮,更何況是被廢了修為的夙寒聲。
戚簡意做出這等事,竟然還有臉來應煦宗拿庚帖求合籍?!
崇玨死死捏著佛珠,指節隱約發著白。
好半天,他才忍下心中那股竄上來的戾氣,無聲吸了口氣,眸瞳中全是掩飾不住的心疼。
“然後呢?”
夙寒聲省略了下無間獄時吃的一堆苦頭,乖乖地道。
“無間獄的拂戾族大多都沒有神智,還殘留意識的大多是化神境,我被抓住……好像要將我開膛破肚——我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隱約猜到,他們是想挖我的鳳凰骨打開無間獄界門,重回人間。”
後來,黑衣崇玨出手救下他,把那些人全都一一誅殺。
夙寒聲如今都還記得,當時身著黑衣的男人滿身是血,麵上覆著遮住半張臉黑綢正在不住往下滴著血。
他從屍山血海中慢悠悠地溜達過去,走至被綁在柱子上的夙寒聲麵前,突然輕輕笑了起來。
夙寒聲那時已奄奄一息,隻瞥了一眼便徹底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已身處禁殿。
聽到夙寒聲被惡念救下,屏住呼吸許久的崇玨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還好,下了無間獄的夙寒聲很快就遇到惡念。
整個界有琥珀眼瞳的人少之又少,加上夙寒聲長得極其像夙玄臨的那張臉,惡念就算再瘋定然也能一眼認出夙寒聲,應該不會讓他再繼續吃苦受難。
一想起惡念給他看的那些短暫記憶,崇玨又揉了揉眉心:“那前世你和惡念……是何時合籍的?”
惡念百無禁忌,八成不會像善念這般拖拖拉拉。
摯友之子,輩分、年紀、修為對五毒俱全的人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隻要他想,便會想方設法地得到。
崇玨估摸著,相處時間一久,惡念從護著摯友之子的“好尊長”,到心生愛意,八成隻用一兩年,坦白示愛緊跟其後。
年合籍,已是最快。
崇玨正想著,就聽夙寒聲茫然道:“什麼呀?”
崇玨一怔:“你們……沒合籍?”
“沒有。”夙寒聲隨意地道,“他將我撿回禁殿,沒多久就說我好看,可以幫我驅散鳳凰骨火。我覺得他人很好,就點頭答應,他就拉著我上床了。”
崇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