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玨身體倏地僵住。
夙寒聲一抱過後很快就撤開身體。
崇玨知曉真相後並沒有將他打下無間獄,這給了向來患得患失的夙寒聲巨大的安全感,也隱約在這世間難得尋到一點歸屬感。
崇玨見他離開,手僵在半空好一會才不著痕跡地收回,看夙寒聲臉上濃濃的倦色,道:“累了嗎?”
夙寒聲點頭。
崇玨又朝他伸出手:“那我……”
送你回去?
夙寒聲卻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點都沒有方才被徐南銜抱著才能回房的虛弱模樣。
崇玨:“……”
夙寒聲還在想著今晚戚簡意會來尋他之事,但見崇玨坐在這兒都要入定了,猶豫再三還是暗搓搓下了個逐客令。
“天色這麼晚了,你還不去休息嗎?”
崇玨不知為何瞥了夙寒聲一眼,垂著眸摩挲著手中的佛珠,淡淡“嗯”了聲。
夙寒聲不明所以。
三年沒見,崇玨的心思怎麼更難揣摩了?
夙寒聲試探著道:“那、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崇玨點頭。
夙寒聲一步三回頭地回到內室。
寒茫苑內沒什麼動靜,隻有寒冰融化水滴落在地麵的聲音好像下雨似的時不時響起。
夙寒聲翻來覆去足足半個時辰,估摸著崇玨應該早走了,便輕手輕腳地下了榻,小心翼翼地扒開窗戶一條縫往外看。
視線還未掃出去,就聽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怎麼,睡不著?”
夙寒聲:“……”
夙寒聲手一個哆嗦,差點把窗戶給撞開。
他乾巴巴地將窗戶打開半扇,果不其然瞧見崇玨依然坐在原地,半寸都未動。
夙寒聲訥訥道:“你……你怎麼還在此處?”
崇玨閉著眸撥動佛珠,淡淡道:“睡吧,我在此,不會有人傷害你。”
夙寒聲:“……”
我、我是想去傷害彆人。
夙寒聲裝乖裝慣了,下意識想要在崇玨麵前隱藏自己的殺心,但轉念一想。
不對啊,崇玨都已知曉他的本性了,自己為何殺個戚簡意也要遮遮掩掩?
夙寒聲徹底想通了,把另一扇窗戶也推開,直言不諱道:“我不想睡,戚簡意說今晚會來尋我,我在等他呢。”
崇玨眉頭輕蹙,偏頭看他:“你還想見他?”
夙寒聲點頭,隨意地回答:“見一見又沒什麼。”
崇玨冷冷道:“不行。”
夙寒聲一愣,迷惑看著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
崇玨說完自己也愣了下。
若是換了之前,善念就算再厭惡戚簡意,也不會如此斬釘截鐵沒有半分廢話地說出這個“不”。
崇玨閉關三年勉強和惡念融合小半,但今晚卻因生出的煩亂和戾氣,像是加速了般讓越來越多的惡念從善如流融於軀殼。
崇玨再次握緊佛珠,冷淡道:“他明知你前世受了諸多苦,作為罪魁禍首卻仍要拿著你的苦難事威脅你合籍,此人性情惡劣實非良人,就算有庚帖也不能和這人合籍,你……”
他乾咳一聲,才繼續後麵的話:“儘量少和這種人往來。”
這話說得於情於理都很完美。
崇玨本以為夙寒聲聽進去了,卻見他歪著頭,端著一派天真的模樣,問他:“按照叔父的意思,知曉我受苦會心生憐惜疼愛的人,就是良人嗎?”
崇玨:“……”
崇玨神情冷漠,衣袍下的心臟卻隨著這句坦蕩的話砰砰跳動。
夙寒聲這話好像和之前有意調戲叔父時一樣,滿肚子壞水都露在臉上,想要讓世尊那被凍住的寒潭因他激起陣陣漣漪,但因手段太拙劣,甚少起什麼作用。
現在這句輕飄飄的、沒有半分旖旎勾引的話,卻險些崇玨瞬間方寸大亂——他甚至懷疑夙寒聲是在故意撩撥他。
世尊似乎在理智和感情中艱難掙紮了下,正要開口回答。
夙寒聲“啊”了聲,若無其事地笑起來:“是我糊塗了,這哪能相提並論啊。難道是個人心疼我,我就得以身相許,那我不是得姘頭滿天下呀?”
崇玨:“……”
夙寒聲趴在窗戶上一直在暗搓搓觀察崇玨的神色,腳下恨不得蹬著地爬到外麵去離近了看才好。
崇玨垂下眼看著袖上的蓮花暗紋,掩下心中複雜的情緒。
恰在這時,那雙墨青眼瞳閃現一抹古怪的雪色,崇玨眉頭輕蹙,下意識看向寒茫苑門口,霍然起身。
夙寒聲嚇了一跳,差點直接一頭栽出去,趕緊站穩了,故作鎮定道:“怎、怎麼,我說錯了嗎?”
“沒有。”崇玨將視線收回,已沒了方才的複雜,他溫和著道,“你既然沒想要同他合籍,那庚帖我會為你要回來。”
夙寒聲:“啊?”
崇玨言簡意賅:“去睡吧。”
說罷直接邁步,素白袈裟掃過一旁凝著露珠的蘭草,信步閒庭朝著寒茫苑外走去。
夙寒聲正疑惑著。
卻見崇玨剛走到門口,門扉處便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寒聲。”
是戚簡意。
夙寒聲還在愣神,崇玨便已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扉輕掩,一道大乘期結界轉瞬籠罩偌大寒茫苑。
夙寒聲匆匆穿上鞋跑出去,還未靠近門口就被一股溫柔至極的風攔住去路,連外麵半點聲音都聽不著。
這強勢的做派,有點不像須彌山世尊。
倒是惡念能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