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蕭霽寧怔怔地望著京淵,第一次在那時深色的眼底看到了一點淡淡的光,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沒有人知道,在京淵說完那句話後,蕭霽寧心裡有著怎樣的寂靜,就仿佛時間在那一刻被凝固,周圍的一切都是靜止的,唯獨他的心在呯呯作響。
而那響聲越來越大,在他的胸腔裡掀起了無人知曉的驚天駭浪。
所以蕭霽寧動了動嘴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儘職儘責的穆奎在這一刻上前來,走到蕭霽寧身邊勸道:“皇上,夜深了,您該休息了。”
“我……”蕭霽寧驟然回神,隨後便立刻低下頭,視線在地磚上胡亂地飄著,就是不敢再抬頭對上京淵的眼睛。
京淵扶著腰間的佩劍直起身體,夜色中他玄色的身影顯得凜然巍峨,像是一道蕭霽寧鋪天蓋地而來的深影,但蕭霽寧被擁在這黑暗之中,卻不覺得恐懼,隻覺得安靜。
而深影的主人主動打破了這份安靜,他說:“明日還要早朝,陛下快些回去歇息吧。”
蕭霽寧聞言倏地抬起頭,很想問京淵一句——“你喜歡的那個人,是我嗎?”
可是他最終沒有問。
他們在禦花園裡分道揚鑣,一個朝養心殿而去,另外一個則繼續在皇宮裡巡視。
回到養心殿後,蕭霽寧坐在床上也遲遲沒有入睡。
他抱著膝頭,坐在床上怔怔望著繡有金龍紋的錦被,宮人們已經吹了燈離開了,候在門外,所以偌大的一個寢殿隻有他一個人在。
蕭霽寧不是沒想過要和小蛋討論一下這個問題,可是今日太晚了,小蛋並不在線,他呼喚不到。
蕭霽寧孤身一人坐了很久,他記得京淵今夜在禦花園和他說的每一句話,而蕭霽寧上輩子加這輩子活了幾十年,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記憶這麼好過。
他將京淵和他說的所有話逐字逐句在心裡慢慢地想。但他腦海裡的思緒還是混亂的,他心裡有很多沒有答案的問題,有些害怕,有些惶然。
可是蕭霽寧無法否認,他心裡的雀躍和歡喜是真實的——他為京淵喜歡的人可能是他這個猜測,而感到歡喜。
這就證明或許他也是喜歡著京淵的。
然而蕭霽寧自己都弄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喜歡上京淵。
蕭霽寧坐在床上想了大半宿,都沒想出一個完美的答案,他既不確定京淵喜歡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怎樣喜歡上京淵的,他隻確定自己眼底的青黑肯定很明顯,因為穆奎問他了。
“皇上,您昨夜是沒睡好嗎?”穆奎在服侍蕭霽寧用早飯的時候蹙著眉擔憂道,“您臉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蕭霽寧支支吾吾道:“嗯……是有些睡不著,不過沒事,等下朝之後回來朕午睡一下吧。”
穆奎沒有起疑:“是,皇上。”
可是離開了養心殿後,蕭霽寧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早朝京淵是會在的。可他現在還沒做好見京淵的準備啊。
一想到等會早朝要和京淵見麵,蕭霽寧就慌張急了。
所以在上朝的時候他眼睛一直是盯著文官那邊看的,都沒敢往武官那邊丟個餘光。
直到下朝時趁著百官躬身給他行禮之際,蕭霽寧才敢側眸朝京淵所站的位置偷偷瞥了一眼。
結果這一瞥,他就對上了京淵明顯帶著笑意的眼睛——京淵根本就沒躬身低頭行禮,而是直直地站著,抬眸放肆地他看。
蕭霽寧先是睜大眼睛,在看到京淵挽唇對他笑了笑時雙頰便驟然燒了起來,赧得他不得不低頭躲避京淵的目光,隨後起身揮袖,留下一聲“退朝”後就離開了宣政殿。
自古以來早朝的規矩向來都是君主先走,臣子才能離開了,可是蕭霽寧不明白為什麼他明明是第一個先走的,卻在離開宣政殿去壽康宮給純太後請安的途中被京淵攔了路。
這人肯定是仗著自己武功高,偷偷攀了牆!
而蕭霽寧坐在帝輦上,一隻手在摸著自己發燙的臉頰,周遭還有很多宮人圍著,卻被京淵孤身一人攔得無路可去。
蕭霽寧忍著想溜走的欲.望,抿唇故作鎮定問京淵道:“京將軍,你有什麼事嗎?”
“微臣是來向陛下請罪的。”京淵嘴上說著他是來請罪的,可是身板卻站得筆直,根本就沒有一點罪人該有的自知之明。
所以蕭霽寧覺得京淵這“罪”肯定不那麼簡單,問他道:“你請什麼罪?”
京淵直直地望著蕭霽寧,笑了笑說道:“自然是微臣的大逆不道之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