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虜燧東西共有長達十二裡的轄區,我作為燧長,總得一步一步親自走過才行。”
趙胡兒和呂廣粟已在等待他,趙胡兒將頭上短短的辮發,在頭頂紮了個小髻,問他為何時,與趙胡兒關係不錯的呂廣粟代為回答:
“先前趙胡兒曾以辮發巡視天田,差點被旁邊的淩胡燧當成越塞的匈奴探子給抓了起來!”
不過這趙胡兒身在漢地,卻留著胡人的發式,莫非真如韓敢當所言,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麼?
趙胡兒沒有太多話,隻在前頭默默走著,目光始終落在腳下。
呂廣粟也喊道:“任燧長,烽燧外設有陷阱虎落,跟著我走。”
“虎落”,也就是柳枝編製的籬笆牆,可阻擋匈奴騎兵靠近,他們若想越過,便要下馬搬開,給烽燧守卒從容施射的機會。
在門外的沙地裡,還埋著些陷阱,用草席一蓋,蒙一層土,根本看不出來,裡麵布滿胡楊木樁,木樁削成三梭銳尖,若有人想要強行突破虎落進攻烽燧大門,難免會一腳踩進去。
小心翼翼繞過虎落,接下來便是一大片樹林,趙胡兒在一棵榆樹前停了下來,找了找是否還有未枯黃的樹葉,然後又用刀削剝了點榆樹皮,直接就放進了嘴裡嚼,猶豫了一下後,還給任弘也遞了點。
見任弘滿眼疑惑,趙胡兒解釋道:“燧長不是問我為何眼力這麼好麼?將榆樹葉、皮吃下去,便能在夜裡看得清物件。”
“原來這便是訣竅。”
任弘笑著有樣學樣,邊塞裡新鮮蔬菜極少,很多戍卒得了夜盲症,到了天一黑就成了瞎子,啥都看不清,這榆樹葉、榆樹皮還真能補充點維生素,聊勝於無吧。
再往前,便是緊挨著長城的天田了,柔軟的細沙鋪在長城兩側,若有人馬越塞,會在上麵留下深深的腳印,若無大風沙,腳印不會很快消失。
和沉默寡言的趙胡兒相反,呂廣粟話倒是很多,絮絮叨叨地衝任弘抱怨道:
“畫天田可是累人的活,要鏟掉草木,鋪撒細沙,一人每日隻能鋪三百步而已,全部鋪好後,還要每日巡視,吹散的地方要重新平整,豔陽天裡,很容易頭暈目眩,若有足跡而未注意,事後就要受懲處了。”
說著呂廣粟往口中灌了一大口水,縱是入秋,頭頂的烈日仍讓三人滿頭大汗,直叫他們頭暈目眩。
任弘摸了摸頭頂纏著的幘,同樣被太陽曬得燙呼呼的。
他笑了笑,從背著的褡褳裡,拿出了三頂氈笠,往自己頭上一扣,又給呂廣粟、趙胡兒一人扔了一頂。
“戴上罷,好歹能在巡視時少曬點日頭。”
這是任弘來之前,請懸泉置裡會縫補的傳舍佐幫忙做的,類似後世武鬆、林衝戴的玩意,這東西四周有寬簷,頂上還被任弘加了紅線織成的纓。
它在作戰時是個弓手的好靶子,當然不能戴,但對巡視的燧卒而言,反倒需要醒目的標誌讓烽燧遠遠看到自己。
“好東西啊,以後不怕炎日暴曬了。”
呂廣粟戴上以後愛不釋手,趙胡兒也沒有拒絕這好意。
他們的巡視在繼續,每一塊天田都要仔細檢查。
不過在任弘看來,這天田的作用其實還是太被動了,畢竟長城不高,後世的美墨隔離牆都有人翻,塞外的胡人和塞內的逃亡者若是鐵了心,乘夜翻越長城也不是什麼難事。
而天田根本無從阻止他們,隻是讓烽燧事後看到了心裡有底:昨夜有多少人溜出去,又有多少人溜進來?
正思索間,走在前麵的趙胡兒卻忽然停了下來,他單膝跪地,蹲在一片天田前。
“任燧長,看這!”
等任弘走過去時,不由皺起眉來:
天田平整的沙地上,多出了一串深深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