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秩也是賞賜的一種,相當於提升待遇,比如任弘現在是比百石,就當是副主任科員,提成百石,差不多就是主任科員……
韓敢當很是自傲,趙胡兒則有些驚訝,看向任弘。上功要一層層上報,自己這次能得重賞,肯定與任弘寫的功勞冊有關係。
也是好笑,他趙胡兒在破虜燧十載,才遇上一個如實報功,不歧視他是胡兒的燧長……
任弘卻對他們道:“有功之人自當得賞,從追蹤天田足跡,到射殺逃亡的尹遊卿,避免事情泄露,趙胡兒出力甚多,韓敢當則在擒拿淩胡燧眾人時,生得二人,他二人增秩是實至名歸。”
其餘三人都沒什麼意見,宋萬先前隻求不遭責備,畢竟他還幫錢橐駝說過話。而哪怕家境最好的張千人,驟然得了一萬錢,相當於普通燧卒兩年的俸祿,也高興壞了,琢磨著要買一條西域胡犬來試養,呂廣粟則在計算這麼多錢夠給家裡買多少田產。
錢是好東西,唯一的麻煩就是,太重……
一枚五銖錢的重量是3克多,一萬錢就是30多公斤……
任弘的五萬錢則是一百五十公斤,扛不動啊!
好在郡府考慮到了這點,所以給任弘換成了黃金,那金餅形狀神似烤饢,圓形微扁,正麵經過錘擊,微微凹下去,一個重一斤,值萬錢。
五個黃燦燦的金餅揣在懷裡,任弘隻感覺自己一下就成有錢人了,但還沒來得及想怎麼花,便下意識地看向自己每日開銷的大頭:在廄裡嚼著草料的馬兒。
“蘿卜啊蘿卜,往後,你天天都能吃麥子和豆餅了,管夠……”
其餘人則拿了各自的錢袋,也為如何運回去發愁,而呂廣粟不由感慨:
“那劉屠等人真該來看看,他們為了每個月一千錢、五百錢就縱奸人越塞,最後將性命都送了,還連累全家。冒險去違法,還真不如好好守燧察奸啊,你看,隻一起案子,吾等就頂了彼輩冒風險一年的所得!而且這是官府賞錢,拿著也踏實!”
他仍在可惜尹遊卿,還是因為不識字不懂律法啊,被那錢橐駝嚇住,畏懼其後台,其實若能成功告奸,獲利就與冒風險走私等同!
宋萬卻搖頭:“你說得輕巧,這樣的事,我與在燧裡幾年,遇上過幾次?歸根結底,還是任燧長厲害啊,他年輕,有智謀,有膽識,更有大人物做靠山,才能一告一個準!”
經過一係列事件後,宋萬幾乎天天都在誇任弘。
而另一邊,揣好金餅的任弘,還在與陳彭祖詢問增秩之事。
陳彭祖道:“增秩要到十月上計後才能下達,那之後,你便是百石吏了……”
說到這,陳彭祖欲言又止,乘索平在一旁喝水的當口,拉著任弘走到一邊,低聲道:
“彆高興得太早,我也不瞞你,其實此番賞功,郡功曹若是抬抬手,完全可以讓你增秩兩級,直接遷官,去做候長、屯長,成為比兩百石的官吏!”
這一點任弘在預料之中:“但我最後還是被壓了一手,為何?”
陳彭祖道:“郡府自然查過你的籍貫身世,知道你是任少卿之孫。一旦讓你遷官,便算破了禁錮,功曹大概是不想擔這份風險,於是在論功時留了半分力氣,讓你卡在百石上……”
同一份律令,同樣的功績,在功曹掾手裡,卻能變出不同的賞賜規格。且不管是抬,是平,還是壓,都能有理有據,讓人無話可說。
甚至不知內情時,還會感恩戴德。
撞上案子非任弘所願,破虜燧的事不查明白,說不定哪天自己就稀裡糊塗死了。
但任弘從來沒寄希望於積功遷官,他還是將目標,放在與傅介子的約定上。
因為任弘清楚,漢匈未來十年的主戰場,不在河西,而在西域,西域是風口,是未來,那兒有更大的功勞在等著自己,他隻求在破虜燧安穩過完秋冬,彆被人斬頭而去。
可再度被打壓,卻讓任弘感到一陣惡心。
趙胡兒說他受限於身世,屢屢被奪功,任弘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他看似比燧卒們站得高,但隻有自己才明白,一抬頭,就能觸到那麵無形的牆……
在懸泉置時,督郵不肯擔風險舉薦他。
他在這起案件裡,已經表現得很優秀,但中部都尉也隻是誇了一嘴,並未極力推舉任弘,功曹更是在論功時悄悄壓了一手。
你以為自己足夠優秀,就能讓彆人忘記你來自何處?任弘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裡馬。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誠哉斯言!
任弘看向遠處的索平,他彬彬有禮,言常引《春秋》《詩》,有豪族子弟的氣質,不由說道:
“同是罪吏子弟,為何功曹對我就壓,卻讓索平做了左史?罪官子孫禁錮三代,對索撫的子孫不管用麼?”
陳彭祖嘿然:“索氏不一樣,他們想出一個法子,讓人無話可說的辦法,破開了這道禁錮。”
“什麼辦法?”
陳彭祖笑道:“你猜猜看,這索平是索撫什麼人?”
漢武帝時的太中大夫索撫流放到敦煌來,距今不過三十餘年,據說索撫幾年前才死去,壽七十有餘。
於是任弘猜測道:“孫?”
陳彭祖搖搖頭:“不是。”
“曾孫?”
“也不是。”
陳彭祖壓低了聲音:“誰都沒想到,才三十年功夫,索氏便硬生生靠著早婚,熬過了三代禁錮……這索平,正是索撫的玄孫!”
……
PS:第二章在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