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身的一刹那,任弘隻感到劇烈的撞擊,右胳膊傳來劇烈的疼痛,像是斷了一樣,他立刻鬆開了手,而身後則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蘿卜繼續往前衝了老遠,任弘有些暈乎乎的,第一反應是摸摸自己右手還在不在。
任弘有些喘不過氣,騎戰交刃,真是太刺激了,隻能胡亂說幾句話讓自己緩緩。
“還在,小右還在,不然以後就隻能靠小左了。”
等他勒馬轉過身,駱駝早就跑得沒影了,沙地上隻剩下那個掙紮哀嚎的粟特商人……
……
“比起刺人,我方才其實更應該將矛瞄準駱駝那細長柔軟的脖子,若他不是個普通商賈,而是個戰場老手,我恐怕就沒這麼幸運了。”
任弘將那粟特人五花大綁,扛到蘿卜身上,牽著它慢慢往回走。
一路上仍在回味自己的第一次騎戰,離開了漢朝後,在西域隨時隨地可能卷入衝突,他空有一具好身體,卻實在沒什麼天分,隻有不管總結經驗和勤加練習,才可能在戰場上活下來。
一邊想著,任弘也在打量自己的戰利品。
他拿在手上的是粟特商人的鐵劍,長約三尺,劍柄上雕刻著一頭屈身的鹿,末端有左右兩個環,很典型的中亞斯基泰風格。
在那失血過多暈過去的粟特人懷裡,任弘還搜出來一封羊皮上寫就的信,上麵有密密麻麻的橫寫文字,正麵24行,背麵1行,顯然是不同字母組合在一起的,大概就是傳說中粟特文吧……
在蔥嶺以東,漢朝是唯一有文字的國家,可出了西域,才發現外麵還有許多個文明國度,這大大激發了漢人的好奇和興趣。
回去的路上,任弘遇到了馬身上掛著好幾個人頭的趙漢兒,他正在戈壁上四處尋找任弘身影,見到任弘無事,才鬆了口氣。
而更多的粟特人,則是被奚充國俘虜的,他方才沒有出現在正麵戰場,而是帶著騎術最好的幾個良家子,從側麵繞到了前方,將粟特人的首領堵了個正著,此刻連人帶駱駝押了回來。
被粟特人一個投石索打下馬的孫十萬也沒大礙,隻是一瘸一拐的,反正也追不上眾人,索性撿起地上的錢來,此刻捧了一堆給然任弘他們看。
卻見那些銀幣跟五銖錢差不多大小,卻是實心,正麵是頭戴王冠的卷發王者頭像,背麵則是一個肌肉兄貴裸男,不知是什麼神明。此外還有一行字母文字,與粟特文又大不相同,應該是希臘字母……
孫十萬好歹是去過蔥嶺以西的,告訴任弘道:
“這是大夏國的錢幣,和安息國一樣,以銀為錢,刻其王麵,王死輒更錢。大夏國本在大宛之西,如今被大月氏和塞人趕到了南邊靠近身毒的地方,其國民弱畏戰,臣屬於月氏。”
任弘點了點頭,希臘化時代,不管在東方還是西方,都走到尾聲了啊。希臘人西邊被羅馬吊打,東邊則遭到遊牧的月氏、塞種狂虐,隻能調頭往南,去剝削更慘的印度人……
但更讓他們惱火的是,在那些被粟特人散落的錢幣中,亦有不少太初年間的五銖錢,不用說,肯定是從漢軍墳塚裡刨的。
其實加起來不過萬把錢,還不如賣十匹絲綢賺的多,但這群粟特人就是貪了這小便宜,也可能是純粹是為了泄被漢朝驅逐出境之憤。
所以說,活該死了這麼多人。
而領頭的粟特商人叫“沙昆”,他留著長長的筒狀胡須,藍眼棕卷發,方才供認不諱,正是他們掘了居廬倉的墳塚,此時才想起來向吏士們求情。
“饒命!”
沙昆也會漢話,跪在地上,高高伸出雙手,哀求道:“吾等一時糊塗,冒犯了大漢!但我能給漢使,提供樓蘭情狀,請饒命!”
任弘忍了忍沒說出那句話,倒是奚充國給了楊伯刀一腳:“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死後去向我漢家士卒賠罪去罷!“
“死的人已經死了,但我要說的事,關係到漢使此行存亡,也不聽麼?”
沙昆朝他們稽首,複又抬起頭道:
“吾等在城中親眼所見,伊循城主看似心向大漢,可實際上……”
“他卻在暗通匈奴!”
……
PS: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