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不動聲色:“你私自替天子做承諾了麼,矯製了麼?”
任弘笑道:“算不上矯製,都是用利害遊說,發誓也是以我個人名義,絕不敢代天子亂許承諾。若非要說矯製,也在右穀蠡王信中,胡亂說了幾句……”
“那便無事,反正那帛信除了你和匈奴人,無人看過。”
傅介子倒不覺得這有何大不了的:“我見過不少出使西域的使者,為了讓胡王尊崇自己,區區衛司馬,也敢自稱‘博望侯’,你的作為,與他們差不多,權變而已。”
“還有一事。”
任弘道:“不瞞傅公,前些天,匈奴右穀蠡王為我所擒。”
“當真?”這下傅介子坐不住了,站起身來。
右穀蠡王作為右地的二把手,匈奴六角王之一,單於的親叔父,若能擒獲他,或者招降他,那這場仗他們就算一個匈奴人沒殺,也足以誇功了。
而朝廷利用右穀蠡王的身份,也足以做許多文章,其意義不亞於孝武時渾邪王降漢。
“右穀蠡王如今何在?”傅介子追問。
任弘搖頭道:“我當時不知傅公與敦煌、酒泉太守都尉畫計布置,還擔心援軍反為右賢王所擊,所以便希望右穀蠡王能去攪亂右部,所以……”
任弘的語氣,像極了一個漁夫,將魚兒釣上來後翻來覆去瞧了瞧,覺得還不夠大可以再養養,又扔回水中。
“我又將他放了!”
……
與此同時,右穀蠡王一行早已過了鐵門峽穀,前方豁然開朗。
前些天在鐵門關大敗後,日逐王先賢撣就帶著匈奴人和仆從國門撤了回來,並驅趕西域胡人,在鐵門另一頭開始夯土築關城。
看這架勢,是徹底放棄拔除鐵門,轉攻為守了。
當看到右穀蠡王等人從峽穀中出來時,日逐王留在此地的斥候十分驚異,但右穀蠡王隻以“右賢王已破鐵門”搪塞,便匆匆離開了。
不過看日逐王手下對他畢恭畢敬的樣子,右穀蠡王明白,日逐王大概對右賢王針對自己的“陰謀”並不知情。
“應該是醍醐阿達背叛了先賢撣,可惜啊,先賢撣如此信重他。”
可即便如此,右穀蠡王也記著任弘的囑咐,沒有貿然去找日逐王,隻與部眾二三十人輕騎而行。連尉犁國、焉耆國之間的葦橋都不敢過,而打算從開都河上遊泅水過去。
可就在他們在開都河邊駐足休憩時,身後卻傳來一陣呼喚。
“右穀蠡王!”
回頭看去,卻是十餘騎在朝這邊疾行。
竟是在尉犁國處理事務的先賢撣聽聞右穀蠡王從鐵門出,趕來追他了!
右穀蠡王麾下眾人大驚,連譯長也拔了刀:“大王快走,吾等在水邊攔下日逐王的部下!”
右穀蠡王卻阻止了他們:“先賢撣是我的侄兒,這九年來我二人一直互為犄角,才讓狐鹿姑單於的三個兒子不敢妄動吾等,他絕不會害我。”
果然,日逐王先賢撣隻帶了十餘騎,遠遠的就下了馬,快步過來朝右穀蠡王長拜,哭泣道:
“叔父連侄兒也不信任了麼?路過我的駐牧地,卻要走小徑躲著先賢撣!”
右穀蠡王有些尷尬:“你有所不知,我被右賢王所害,在右地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但不欲連累你。”
先賢撣搖頭:“叔父從尉犁、焉耆間北上右穀蠡王庭,事後我對右賢王解釋說全然不知,他會相信?”
“更何況,叔父來的路上也看到那些擠滿峽穀的無頭屍體了罷?我剛在鐵門吃了場大敗,尉犁王死,焉耆王、危須王也有異動。事後右賢王定會追責,就像他在河西之戰裡,將所有罪責歸咎於犁汙王一樣。”
“因為上一輩的事,狐鹿姑單於的兒子們對我也十分提防,如今終於有了借口,我這日逐王,恐怕要做到頭了,在右地待不下去的,又何止叔父呢?”
日逐王拔出了自己鑲金的佩刀,雙手捧著,單膝在右穀蠡王麵前跪下:“先賢撣知道叔父是如何過的鐵門,也知道你要回王庭做何事。”
“但祖先說過,兩隻手強過一隻手,今日先賢撣願與叔父血誓,一同舉兵,背靠烏孫、大漢,共擊右賢王!”
……
PS:第三章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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