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為大將軍說媒未成,楊敞就總是提心吊膽,總覺得此事不會輕易結束。
而這一天,他如往常般在禦史府辦公,在禦史中丞於定國送來那三封彈劾的奏疏時,楊敞就知道,果然還是出事了!
“我就知道,哪怕大將軍心胸豁達,霍氏的子侄親戚們,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楊敞表麵鎮定,手裡卻隻感覺這三份彈劾奏疏是燙手的火炭。
不送,肯定會為霍氏子弟女婿們所惡。送吧,回家後妻子那又交待不過去,畢竟這奏疏太過惡毒,不僅想讓任弘丟官失侯,甚至還想置他於死地。
更讓楊敞欲哭無淚的是,放在過去,他還能將球踢給比自己高一級的丞相定奪。可好巧不巧,丞相王欣十天前死了,大將軍要禦史大夫府代理丞相府事務,楊敞一下子成了百官之首,左顧右盼竟無人能夠為他分憂,這可如何是好?
“夫人說得沒錯,百僚之首,確實是當不得啊,我隻是假丞相之權就遇上這等麻煩事,若做了真丞相,那還得了?”
他躊躇了半天,最後竟找了個絕妙的理由。
“漢家製度,舉駭案查時,親故應當避嫌,我家與西安侯有故,此事老夫做不了決定,還是禦史丞、禦史中丞來定奪吧!”
一邊是前途一片大好的西安侯,一邊是不敢得罪的霍氏,禦史丞和於定國哪裡肯做那壞人。於是皮球便在禦史府的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間踢來踢去,最後還是於定國出了個主意。
“既然無法抉擇,不如讓三名侍禦史繞過禦史府和蘭台,以各自的名義,自行上疏!”
……
臘月二十五這天,是臘日後的第一次常朝,王子方等三名侍禦史卯足了勁,將衣冠清洗得乾乾淨淨,朝食吃得飽飽的,做好了與維護任弘之人當堂吵嘴的準備。
“禦史大夫、禦史中丞皆為無膽之輩,這種取富貴如探囊的事都不肯做,還是得由吾等來牽頭。”
王子方確實是得了霍雲的囑咐,要他帶著侍禦史們網落任弘的罪名,定要叫西安侯落不得好。哪怕不足以讓任弘像莊助那樣被殺,也足以叫他如張次公一般失去官職侯爵,身敗名裂!
霍雲拍著胸脯保證,事成之後,加官進爵不在話下,朝會前王子方遇上霍雲,霍雲還衝他點了點頭,暗示一切順利,這讓王子方再無後顧之憂。
而等朝會開始後,三名侍禦史冷眼看這殿門,可那西安侯任弘卻遲遲不見蹤影
直到大將軍霍光到來,典屬國蘇武身邊,依然沒有那個往日裡奪目的年輕人。莫非是提前得到消息,怕了?
霍光做事雷厲風行,在陛下坐定後,先宣布了兩件事。
“侍禦史王子方。“
王子方心中一喜,出列下拜,卻不料霍光卻讓人先將那彈劾的奏疏讀了一遍,卻又宣布道:
“侍禦史王子方,於奏疏中胡言亂語,不知所雲,竟將烏孫等同於淮南叛國,欲離間漢烏昆弟之情,妄言誅殺有功大臣,今撤去侍禦史之職,下獄待罪!”
王子方沒料到霍光高高舉起的板子沒落在任弘身上,卻打中了自己,不由張大了嘴,連忙看向唆使自己的中郎將霍雲,豈料霍雲也很吃驚,竟不敢出麵保他。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霍氏莫非是在利用我?”
王子方在喊冤聲中被拉拽下去後,另外兩名侍禦史冷汗直冒,頭都貼到了地麵上,生怕落了相同的下場。
霍光掃視噤若寒蟬的群臣,卻沒有再將另外兩份提議將任弘撤職、奪爵的彈劾奏疏念出來,也未處置兩名侍禦史,隻留中不發,卻宣布了另一件事。
“西安侯任弘前日上書自陳,言欲與烏孫公主瑤光結親,事涉外邦,不宜在典屬國任事,請辭官職!”
“書上,陛下準西安侯辭去典屬國丞之請,然不許其欲歸田園之辭,遷弘為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