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瑤光披上避風塵的罩衣,扶著她踏著幾上車,坐進有帷幕的車輿中,馮夫人知道,自己便隻能送到這了。
眼看馬車漸漸遠去,操持多日的心放了下來,馮夫人眼裡竟含了淚,連忙拭去,心中有些傷感,更多的是高興。
她仿佛看到,一株被移到異域的樹,開花結果,種子又隨著一陣風,飛回了東方的故鄉。
……
“沒彆人了,說話吧,吾等得繞著尚冠裡一圈,車到我家還要半刻。”
任弘雙手持著轡,心裡想著這莫非是後世婚禮花車繞縣城遊街的由來?
他今天堅持讓蘿卜作為服馬,尚冠裡的街道十分寬廣,路邊頗有一些看熱鬨的人,任弘遇到熟人麵孔還要朝他們頷首,但端坐在帷幕裡的瑤光卻可以小聲說話。
瑤光卻不作答,任弘隻能循循誘導:“你若不說可沒機會了,待會到了家,還有諸多禮儀要走,忙活上小半個時辰才完。”
這下瑤光憋不住了,長長呼了一口氣,隔著遮臉的孔雀羽扇道:“任君……”
“還叫任君?”任弘嘴角露出了一絲笑:“難道不該叫良人或者夫君?”
瑤光卻不上當,唾道:“任君休要誆騙我,劉夫人說了,行了合巹禮才能改稱呼。”
“劉夫人還教了你什麼?”
瑤光回想起來,卻忍俊不禁:“都是女兒家閨房之話,可不能叫你知曉。”
劉德的夫人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十七嫁給劉德,作為續弦。
她年紀雖比瑤光大不了多少,但按照宗法禮製,卻必須充當瑤光女性庶母的角色,今日送到門口,昨夜更鄭重其事地找到瑤光,與她談了不少事。
比如夫妻第一夜要做些什麼,劉夫人的臉紅得幾欲滴血,聲音越來越小。瑤光都看呆了,隻不好告訴她,草原上長大的女子,配牛配馬配羊那還不是年年見。
配人也見的不少啊,烏孫人風格彪悍,每逢夏日大會,都是儘情狂歡的日子,喝醉之後,草叢裡、氈帳中,赤條條的滾得到處都是。那些從不壓抑的喊叫真是震天響,聽得在母親大帳中正襟危坐的她們紛紛竊笑,卻也不感到尷尬。
而像她的女護衛,有了看上的男人,會直接上前要與之困覺。
可當真輪到自己頭上時,瑤光一想到待會婚事結束要行夫妻之禮,還是有些緊張,話也不說了。
一時間,車前車後,迎親的人依然吹吹打打,熱鬨非凡,尚冠裡的各家則走出家門朝任弘賀喜,車上反而靜了下來。
等繞到沒有人家的裡牆邊時,瑤光卻說話了。
“任君為何選了我?”
在西域時她無比自信,可來到大漢後,瑤光卻有些心虛起來。
她開始數起自己的不好來:“我不懂禮節,沒有中原女子的嫻淑,心裡總放不下母親,烏孫公主的身份看似尊榮,可在不少人眼裡卻是蠻夷女子,也不能給任君仕途帶來些利好,反而耽誤你前程。”
這半年裡,長安城對這場婚事的議論,瑤光或多或少都聽說了些。
在任弘看來,這擔心就大可不必了,雖然眼下瑤光手裡拿著遮麵的羽扇,但任弘自己就是“小留侯”,再娶一個女諸葛回家作甚?
任弘想了想道:“當年在西域時,旁人都說我單騎上天山,掙下了這封侯富貴。殊不知,我是昏厥著過去的,幫我翻過那道坎的,可不止蘿卜,還有公主你。”
瑤光樂了:“這麼說來,任君是為了報恩?”
“非也,是覺得這樣的奇女子,一旦錯過,就再找不到了。”
任弘道:“我答應過一個人,要將漢闕,立到極遠的地方去。遠過玉門、遠過蔥嶺,可能會遠到從來沒漢人去過那另一片海。”
“我不會在中原呆一輩子,這一生,注定要走得極遠。往後像翻天山那樣的險境,恐怕不止一次,需要一個能與我一路相互扶持,不離不棄,最好關鍵時刻,還能持弓刀護著我的妻子。”
瑤光長出一口氣,認真地說道:“這點,妾倒是做得到!”
一番話下來,最後一點嫌隙已消,任弘握緊了轡,家快到了。
“少君且坐穩。”
“為夫要加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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