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儀式卻從簡,皇帝劉賀未至高廟,在前殿就當著百官的麵,完成了授予斧鉞的儀式,至於是否符合禮製,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反正劉賀在登基時將斬蛇寶劍都交給霍光了,意思就是“諸將皆以兵屬大將軍”“征伐自大將軍出“。
總之便是皇帝和五將軍之間,多了霍光這代理人,他名義上是伐匈戰爭的總指揮,隻是大將軍沒有畫好陣法交給諸將的習慣,還是很敢於放權的。
霍光既已受斧鉞,就再將寫有將軍名號的旗鼓一一授予五將,讓他們也有專事征伐之權。
“祁連將軍、強弩將軍、蒲類將軍、度遼將軍、虎牙將軍。”
霍光掃視趙充國、韓增、田廣明、田順、範明友五將,大聲道:“國不可從外治也,軍不可從中禦也。二心不可以事君,疑誌不可以應敵,五將軍既有鼓旗斧鉞之威,自此不必還請。其臨敵決戰,不顧必死,無有二心。是故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敵於前,無主於後;進不求名,退不避罪!“
陣前打不打如何打,你們都都自行決策,不必事事請示朝廷,完成出塞兩千裡,各自被霍光叮囑的任務即可。
五將軍及身後眾校尉兵卒紛紛朝著霍光,也朝北闕下拜:
“敬受諾!”
然後五將軍就齊齊做了兩件事……
剪指甲!披冥袍!
這當然不是為孝昭皇帝戴孝出征,而是爪鬋冥衣,以示師出之日,有死之榮,無生之辱。
然後也不向霍光告辭,站上載有旗鼓的戎車神情肅穆,調轉車頭背對北闕,這也有講究,正所謂“受命而不辭,敵破而後言返,將之禮也。
儀式還不算結束,畢竟大漢尤敬鬼神之祀,還差點迷信活動,未央宮裡的太史站在北闕之上,為五軍告禱泰一神,祈求他給將士們賜福,這可是漢人信仰的至高神。
今天的太史令完全沒了儒雅模樣,頭戴高冠,手持靈旗,此旗以牡荊畫日、月、北鬥登龍,以象泰一三星。
簡短的兵禱儀式之後,太史令將旗幟往正北方一指!
那是所伐國的方向。
“匈奴!”
任弘忽然想到,漢武帝時出征頻繁,司馬遷恐怕也沒少乾這活吧?這靈旗,曾向東南指著東越、南越;向西南指過西羌、滇國、夜郎、昆明,向東北指著朝鮮、烏桓,向西北指於大宛,向正北瞄準匈奴!
靈旗既指,漢軍將士就成了太一神的天兵,所向披靡。
他們曾屠大宛之城,蹈烏桓之壘,探姑繒之壁,籍蕩姐之場,艾朝鮮之旃,拔兩越之旗,近不過旬月之役,遠不離二時之勞,固己犁其庭,掃其閭,郡縣而置之,雲撤席卷,後無餘災。
唯匈奴為不然,屢沒屢起,被漢武衛霍打斷了骨頭還能自己舔舔恢複過來,至今仍是百蠻大國,真中國之堅敵也。
偉大的帝國,永遠是相互成就。
遊牧者的帝國與農耕者的皇朝是相生相克的,一統的秦朝對北方的壓力,造就了一統的引弓之國,又是強悍囂張的匈奴向南壓迫,造就了忍辱負重,逆勢而起的大漢!
這樣的對手,你可以痛恨,但絕不能輕視,甚至在打倒他後,還得心存感激。
但那都是勝利者事後踩在敗者屍體上,才能發出的感慨,現在,這座漢武帝未能搬完的大山,總得有後人去鏟平。
“誓掃匈奴!”
北闕廣場上的校尉士卒皆拔出環首刀,與靈旗指向同一方向。
鼓點橫吹奏響,儘是馬上之曲,北闕廣場上五軍陸續開拔,先是主力祁連將軍田廣明出城,然後是強弩將軍、度遼將軍,蒲類將軍排在第四。
“走罷。”
任弘拍了拍蘿卜,四年下來,蘿卜已經從還有些瘦弱的小蘿卜變成了膘肥體健的壯蘿卜,而任弘的胡須,也蓄滿下巴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仍然插著靈旗的北闕:“自從龜茲王,首級取下來後,北闕之上,已空許久了!該掛點新的上去了!”
出了橫門,度遼往東,祁連、虎牙向北,劉病已回首長安,手壓了壓自己的氈笠。
而任弘則跟著強弩將軍和蒲類將軍的隊伍,背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西行。
陽光普照,不止灑在出征的士卒身上,也照在被迫應命相隨的七科謫、贅婿商賈刑徒臉上,連城外一百六十閭中出來看熱鬨送親友的二十萬百姓,也好似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鎧甲。
和對西羌、烏桓的小打小鬨不同,這場對匈奴的戰爭,將是全民參與,沒有旁觀者。
不論是在前線冒矢石催戰雲的十六萬將士,在路上飛芻挽粟的數十萬民夫刑徒,還是在家默默為丈夫兒孫祈福,料理家園的老人婦女,甚至在裡巷中學著父輩模樣,騎著竹馬手持木棍胡亂打鬨的孩童,每個人都是戰士。
“此去絕域,隻候功成,再朝北闕!”
……
ps:第五卷完,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