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璋自認為是吠犬,看好門戶不出差錯就能得到主人摸頭讚許,當時教訓任弘時自詡有理,如今回味這段話,心中百味雜陳。
今日在朝中吃香的,是任弘這種敢於追獵並次次能捕獲獵物的田犬,吠犬卻不受待見,若他這吠犬敢對著田犬狂吠,你看主人會踢誰屁股?
孔璋隻能打掉了牙往肚裡咽,悲憤地說道:“這遷虜小兒,竟為了私仇而忘公義,壞了國家大事!”
……
任弘敢公報私仇,確是有恃無恐,他也懶得為自己找道德上的製高點,要的就是順心意。
反正就算傳出去,連儒生都隻會稱讚他不忘舊:在大漢,複仇既是正義!
更何況他斬的,也隻是一個“詐降”的匈奴千騎長,多大點事。
另一方麵,這場仗還是有好處的,初戰極其順利,讓渴望富貴的老兵們嘗到了甜頭安了心,也讓沒和匈奴打過仗的新卒見了血。回到冥澤北岸休整時,西安侯又讓人通知各曲,說是從此以後要立下規矩:
每戰之後,挑出表現最優異的曲,和斬獲最多的個人來開個表彰會。
除去狼姓小月氏義從騎一千人外,任弘麾下共四曲,按照征募地劃分,分彆是天水、隴西、金城、河西。
而其成分又有不同,天水、隴西兩曲多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不少人帶私從出塞,有人幫忙端水喂馬。
金城、河西兩曲則多為被發配邊疆的惡少年,平日就做點翦徑盜寇之類的不法勾當,凡事都得靠自己,很瞧不上這群富家郎,早就議論說,等真正打起仗來,要叫彼輩大開眼界。
集體斬獲最多的自然是金城曲,畢竟是西安侯做護羌校尉時的嫡係,號稱“河湟虎騎”,幾乎每匹戰馬都釘了馬蹄鐵,金城募騎輕俠也求勝欲極強,卯足了勁追擊。
四個曲紮營休整時團團坐,在任弘點名下,韓敢當作為金城曲曲長登上土丘,他已經把自己當金城人了,嗓門很大,神情高傲,言下之意很清楚:
“俺老韓也沒有針對誰,在座其他三個曲,都是弱旅!”
河西曲還好,天水曲和隴西曲那些平日瞧不上惡少年的良家子聽罷就受不了了,噓聲四起,一時間表彰會成了大罵戰。
韓敢當聲音大,一人噴兩曲不落下風,趙漢兒笑著搖頭在旁看熱鬨,張要離知道他是任弘老部下不好與之對罵,辛慶忌則是在冰河一戰被老韓救過性命,聽呆了不知如何還擊。
這時候金城募騎也加入進來幫襯自家曲長,這群人滿口汙穢,大大方方問候對方父母,還喜歡搞地域歧視,讓人不忍細聽。
楊惲聽得直搖頭:“原來這就是涼州人,都尉在尚且如此,若你不在了,彼輩恐怕要抄弓刀打起來了。”
換了他,絕對駕馭不住這群桀驁之輩啊。
什麼叫我不在了,聽聽這是人話麼?
任弘直皺眉:“這世上哪有和和氣氣你謙我讓的行伍,有點相競之心也好,彆看彼輩在平日勢同水火,待麵對匈奴時,一樣能同仇敵愾。”
話音剛落,底下就有人起身隔空揮拳,差點打起來了。
眼看眾人越鬨越大,任弘有些尷尬,說道:“不過還是得給彼輩定個統一的名號,好讓他們彆忘了彼此是袍澤,就叫……”
楊惲正想提建議,任弘卻已想好了名頭,拊掌笑道:“就叫‘西涼鐵騎’!”
最後還是西安侯出麵才鎮住了場麵,之後便輪到天水曲揚眉吐氣了,因為個人斬獲最多的,是他們曲的一名隊率,那個力氣大扔石頭極遠而被西安侯破例招入的北地人甘延壽。
旁邊的金城人反噓起來:“這位甘隊率,他是北地人,不是天水人啊。”
天水人和隴西人今日特彆團結,大聲回擊:“六郡皆一家!”
底下人唇槍舌劍互不相服,甘延壽雖然驍勇連斬兩名百騎長,可畢竟年輕,沒當著四千人的麵說過話,竟有些緊張。
當任弘笑著示意他說點戰鬥時的心得時,甘延壽半天都沒動靜,急得羅延壽抓耳撓腮,恨不能上去替他,定要好好吹吹自己。
終於,甘延壽張開嘴,憋出來一句話:
“胡……胡虜非但不投降,還膽敢向吾等還擊!”
……
ps: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