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完死鬼老爹,他抬起頭,看著任弘道:
“聽說西安侯被拜為安西將軍?”
楊惲消息倒是靈通,任弘頷首,楊惲卻促狹地說道:“那往後該稱君為’任西安‘還是’任安西’?”
反正都有這兩字,你叫我任老西或任小安算了。
看他這樣,任弘倒是放心了,隻在楊惲耳邊低聲道:“等子幼服完喪,正好有件大事,要君相助!”
……
這正旦的大好日子,霍光卻仍在尚書台處置積壓的各郡奏疏,隻在困乏時走台閣,遙望位於龍首山上的巍峨前殿。
隨著大朝會結束,連宮人女婢們都收拾完退下,未央宮徹前殿底黑了下來。
劉病已或許會覺得今日的大朝新鮮有趣,而霍光,卻是見怪不怪,從他入宮為郎至今近四十年,類似的熱鬨,早就看過無數次了。
他經曆過改製之前,按照顓頊曆,在十月初一舉行的大朝會,第一次參與時,許多老臣尚在,公孫弘、兒寬儒雅;東方朔、枚皋滑稽;趙禹、張湯定令;石建、石慶篤行;汲黯、卜式質直;真可謂群士慕向,異人並出。
那一夜,司馬相如更進獻了《大人賦》欲以諷諫孝武求仙,然而適得其反,惹得武帝大怒。
霍光也經曆過漠北之戰後,兄長霍去病載譽而歸,於城外振旅凱歌,於高廟飲至策勳,不但本人益封五千八百戶,手下更一口氣出了四個列侯,一個關內侯。
而大將軍衛青雖擊破伊稚斜單於,卻斬首不足而無大賞,手下亦無封,可以說一無所獲。看著侄兒與自己平起平坐,同居大司馬之位,麵上笑著,心裡恐怕有些落寞吧。
霍光更無法忘記太初二年,那一年,孝武皇帝已經完成了他一生中幾乎所有的豐功偉業--改革財政、罷黜百家、北逐匈奴、平定西域。太史令司馬遷等所改訂新曆法終於完成,大漢棄用了水德,改奉土德,色尚黃。寅月,也就是一月,被定為正月。
大張旗鼓的改製,是為了終結舊時代,開啟一個新的時代,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漢家亦然。如此便可繼二代之統,讓孝武皇帝昭配天地。
太初二年的正旦大朝會,也是空前絕後的恢弘,較之今日,有過之而無不及。李延年奏樂,作二十五弦及箜篌瑟,群臣也興奮地談論著剛剛出發征討大宛的李廣利能否在過年前獲勝而歸……然後到了第二年,事情就急轉直下。
過去的時代,毫無疑問是屬於孝武皇帝,屬於衛青、霍去病等人的,霍光是那個時代的旁觀者和見證者,默默執虎子的小侍中。
而今夜,在安息幻術師噴火時,霍光忽然一時恍惚,仿佛回到了昔日,再放目望去,前殿上下,那些熟悉的麵孔幾乎全換了個遍,一個個消失不見,隻剩下嘈雜的話語在殿內回響。
休說孝武時代的老臣,就算與他同齡的司馬遷、李陵、上官桀、金日磾等人,或病死、或降敵,或被霍光親手乾掉。
再看向皇榻,曾經武帝的位置,坐著位年輕的皇帝,劉病已已是孝武的曾孫,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三代人了麼?
而取代了衛、霍,贏得滿朝矚目,在席間侃侃而談的,是英姿勃發的任弘,他就像冉冉升起的新星,難以阻止。
就在那一刻,霍光身體和內心的疲倦同時浮現,畢竟是年近六旬的老人了,他可沒有趙充國那般健康。
衰老的憂慮在他心中閃現,霍光一下子理解漠北之戰後,衛青的心情了。
一切輝煌的宴飲,到頭來,終究是曲終人散儘啊,隻有到了年紀才能領會。
“歡樂儘兮忘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霍光不由長歎。
孝武皇帝不願意承認這點,想要求仙長生不死,最終卻越陷越深,落得妻死子亡,夢想中的太初盛世,早已煙消雲散,隻剩下關東二百萬流民,天下虛耗凋敝,還是靠霍光收拾了爛攤子。
他呢?他又要如何麵對這必將到來的事。
不管是新天子還是任弘,都朝氣蓬勃,還謙虛謹慎。即便不願意承認,但霍光知道,未來,終究是屬於年輕人的。
但那是五年、十年後的事了,至少現在,仍是屬於他,霍光的時代!
離開未央宮後,霍光對他那條忠心耿耿的獵犬,下達了追逐狡兔的命令:
“子賓,準備動手罷!”
……
PS:第六卷《將軍三箭定天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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