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海水忽然沸起,洶湧異常,東武城中的裡閭陋巷子,無數老鼠從各個縫隙鑽了出來,這時候也不分倉鼠廁鼠了,皆倉皇而走。
少頃,果然發生了一場大地震,若按後世統計,起碼七級以上!
一時間地方屠裂,城郭牆垣崩塌,都是些高危建築的市肆幾乎被夷為平地。
梁丘賀是東武城本地人,專精於《易》學,等他抖掉身上的磚瓦灰塵,從丘墟裡站起身來時,發現外麵一切都變了樣。目光所見幾乎所有屋舍都傾倒了,瓦礫塞滿市井,房梁下壓著死人,方才還熙熙攘攘的市井成了屠場。
還能走動的人陸續站起身來,或徒手去挖掘屋舍尋找失蹤的親人,或絕望地仰天哭嚎,呻吟遍布全城。
幸虧大難發生時,梁丘賀正妻兒和站在庭院裡,又出於為人父夫的本能,死死將她們護在身下,而傾倒的梁柱也倒在了旁邊,沒直接砸死他。
餘震還在不斷發生,活人也不敢在城中久留了,他們開始下意識地朝城外走去,梁丘賀找不到自己的冠,更挖不出自己的簡,隻將兒子背在身上,讓妻子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跌跌撞撞往外走。
一路上看到了數不清的屍體倒斃,多是被重物砸死,路過官寺時,發現這兒也被巨力抹平。正在開大會的官吏們,從琅琊太守到東武城縣令,幾乎全滅。郡丞雖然還活著,卻幾乎被嚇傻了,根本無人組織救災之事,平日裡衣冠楚楚的官吏們也和小民一樣慌亂,各顧其性命。
倒是琅琊郡尉連家眷都顧不得救,帶著一群來自外地的門客衝到城外去了。
“將頭埋在我背上。”梁丘賀如此囑咐兒子,將他往背上挪了挪,從遍地的屍骸上邁了過去,餘震仍在不斷發生,他們必須離開這座死亡之城。
城市外圍亦是一片慘相,來自城內的眾人膽戰心驚地站在空地上,回頭望著他們過去數十年的生活毀於一旦,而東武城邊上,一座丘陵已經徹底崩塌,泉水不斷從縫隙裡噴湧而出。
而遠處的天象極醜,遍天都堆滿了破絮似的雲,夕陽像血一般紅。
真是應了《十月》所言:燁燁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山塚崒崩。高岸為穀,深穀為陵!
梁丘賀的兒子才七八歲,被這一幕驚嚇過度,趴在父親背上哭哭啼啼,他妻子也顫顫巍巍,想明白發生了什麼。
“良人,這究竟是……”
“是地震,也就是百姓常言的地動。”
梁丘賀沒有多說,但在齊地儒士看來,之所以會發生地震,是因為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而地動的具體原因,按照他們《易》和《春秋》的推演,那可就能說上一晝夜了。
《易經》以日、月、星辰、水、地分彆來比擬人間社會的各類群體和事物。比如,以地來比擬處於陰位的社會角色,上位為後妃,中位為大臣,下位為庶民。
上位地震對應後妃不順從,中位地震對應大臣作亂,若是下位地震,則對應庶民離叛!這些在《春秋》裡都是能找到例子的。
梁丘賀暫時無法推斷他們琅琊的地震屬於哪種災異警示,反正肯定和上位者不德有關。
“《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異,以視萬世之君。自從大將軍開西域,對匈奴用兵以來,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湧,地震石隕,夏霜冬雷,春凋秋榮,《春秋》所記災異儘備!”
他的老師是在朝為官的太中大夫,故梁丘賀對政事十分關注。
就在這時,周圍的災民再度驚呼連連,指著一處地方,梁丘賀轉過身,隨著他們的目光看去,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裡是一年前新修的建築:孝武皇帝廟!自天子給漢武上尊號立世宗廟後,不僅在長安有廟,漢武帝生前巡視過的四十九個郡國也皆立廟。
琅琊作為海濱聖地,有仙島傳說,秦始皇帝時,徐福就是在此東渡不歸。同樣喜好求仙的漢武帝自然要常來旅遊,他曾三次巡幸琅琊,在琅琊交門宮祭祀蓬萊仙人,登琅琊台觀滄海。
而琅琊太守為了討好新天子混政績,大興土木,將孝武廟修得又高又大,儼然成了琅琊最堅固最高大的建築。
而現在,隨著餘震不斷,孝武廟也在搖搖欲墜,即便有琅琊郡尉不要命地親自去救,卻依然在幾度掙紮後轟然倒塌!
一陣塵埃落定後,視野裡隻剩下一片廢墟,用漆塗紅的廟門崩裂,寢堂傾塌牆垣歪斜,華麗的琉璃瓦碎了一地,孝武的靈位被柱子砸成了碎片,被琅琊郡尉逼著進去搶救的人,也壓死了數十。
琅琊郡尉嚇的麵色蒼白,在廟前稽首告罪不已,於他而言,整個東武城毀滅,人全死光,也比不上一座孝武廟坍塌帶來的後果可怕。
連孝武皇帝之靈都無法與地震抗衡麼?絕望和恐懼在災民中蔓延,梁丘賀將哭泣的妻兒抱在懷中,隻喃喃道:
“長安朝堂之上,也要來一場大地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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