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大規模殺傷性(2 / 2)

漢闕 七月新番 7266 字 10個月前

吳宗年笑道:“蕭大夫不懂匈奴之性,真如豺狼一般,子女不孝父母,父母亦對子女隨時摒棄。昔日頭曼單於有太子冒頓,後有愛閼氏,生少子,頭曼欲廢冒頓而立少子,乃使冒頓到月氏國為人質。冒頓前腳剛到月氏,而頭曼單於便急擊月氏。月氏王欲殺冒頓,虧得冒頓盜其善馬,馳騁亡歸。後來冒頓又以鳴鏑射殺了頭曼,篡位為單於。”

“今日之事亦然,我聽聞,單於有長子名曰呼屠吾斯,擊滅丁零之叛,為左穀蠡王,在左賢王南下後,掌管左地之政,此事要麼是匈奴單於欲廢嫡立長,要麼就是呼屠吾斯欲謀害其兄所為!”

這猜測合情合理,而任弘又恰到好處地一錘定音。

“諸公!請看這是何物!”

作為今日集議的主持者之一,他拍了拍手,讓人端著一件貂裘走了上來。

“此乃單於讓左賢王獻給陛下之馬、裘之一,確實是好貂啊,諸君再看,這又是何物!”

在任弘示意下,太醫令小心翼翼,戴著布手套,臉上蒙著巾,將貂裘翻過來,將其裁剪開來,找了一會後,將縫在一起的皮革拿下一塊,放在木盤上給群臣過目,卻見這皮子顏色不像貂,反而像是……

“鼠皮!”

任弘宣布了答案,讓太醫令先端給張安世看:“大司馬車騎將軍,你看是也不是?”

問這老躺乾嘛?張安世畢竟是張湯的兒子,張湯小時候為了洗刷衣服破洞冤屈,審問車裂小老鼠,家傳絕學,張安世要說認不出來有點不妥吧。

但張安世還真眯眼假裝辨認了一會,回答模棱兩可,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於是繼續往下傳,因為見太醫令十分提防小心,群臣也有些害怕,匈奴常鬨鼠疫,這是他們有所耳聞的。

大家都不敢確定,直到蘇武麵前。

“老夫當年被匈奴遷於北海,廩食不至,曾掘野鼠而食之,連鼠皮都嚼過。”蘇武像是自嘲地如是說,看了幾眼,確定無疑。

“確實是鼠皮。”

至於是不是匈奴老鼠,誰看得出來。

任弘頷首:“這是縫在貂裘之中,以假亂真的鼠皮!被少府和典屬國搜檢而出,幾乎每一件裡,都暗暗縫了一張!”

群臣都嚴肅了起來,這當然不是匈奴以次充好,而涉及到欺君和心懷叵測的“厭勝之術”。

民間有傳言,霍去病之死,便與胡巫厭勝之術有關係——匈奴聽說漢軍將要到來,派巫者在漢軍所經過的各條道上和水中預先埋下牛羊,用來詛咒漢軍。

任弘更在長安街巷聽過一種陰謀論:巫蠱之禍是匈奴人策劃的。

因為漢武帝以江充和胡巫一起查案,而這些胡巫多是降漢匈奴小王帶來漢庭,漢武帝晚年求長生,方士們說的東海蓬萊沒戲,西王母也沒來相會,便開始用越巫、胡巫另辟蹊徑。

那幾個胡巫雖被衛太子燒死了,但巫蠱之禍已成。

到了後來,那個後來被金日磾一通摔跤拿下的重合侯馬通,更曾捕獲匈奴貴人,貴人披露了一件事。

“單於遺天子馬裘,常使巫祝之!”

漢朝和匈奴也不是一直打仗,而是談談打打,和談時使者往來,都會互贈對方一點禮物,漢朝給絲帛,匈奴則是良馬和貂裘,馬匹龜縛咒之,讓漢朝皇帝騎上後摔死,貂裘裡則縫一塊病鼠皮進去,希望皇帝染病虛弱早死。

如今,匈奴人竟故技重施!厭勝與胡巫之咒,在漢人看來,簡直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一時間,群臣都開始往後退,離那病鼠皮遠一點。

當然,張安世心中也暗暗揣測,這些鼠皮,或許是任弘得了天子默許,隨便逮了幾隻老鼠縫進去的。他當然不會說出來,而基於匈奴人確實有前科,朝中主和的儒吏也不好為其洗地了。

這下,問題的性質就嚴重多了,出兵冒犯邊塞,焚毀受降城,還可以說成是呼屠吾斯欲害其弟的私人行為。但厭勝欲害大漢天子,卻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些中立的官吏已經改變了立場,比如禦史大夫於定國就搖頭道:“匈奴果無和談誠意,害漢之心不死啊!”

未央衛尉韓敢當率先響應:“君憂臣辱,如此大事,除非大單於親來朝見請罪,否則說不清了!”

“若單於不來,又該如何?”

又一個聲音響起,卻是今日稱疾不朝的天子劉詢,生龍活虎地出現在大殿上,群臣紛紛下拜口稱萬歲。

大單於當然是不可能來的,這件事,還不等儒吏們找到任何反駁的機會,就已經沒有任何商量餘地了。

這時候誰若不合時宜地做理中客,絕對是要被發配邊塞,做狄山第二的。

自張安世、任弘以下,群臣聲震承明殿,戰爭的鼓點,已在未央宮中率先敲響:

“臣等願受長纓,必羈匈奴單於而致之闕下,請陛下親問其罪!”

……

ps:建平四年,單於上書願朝五年。時哀帝被疾,或言匈奴從上遊來厭人。

西漢一直對匈奴人的詛咒有所忌憚,認為每次單於朝漢,國中都有大的變故,不吉利,漢哀帝身體不好,甚至想讓單於回去吧彆來害朕了,為黃門郎揚雄上書勸諫乃止。但每逢匈奴單於來,都要找人算一卦,找一處風水寶地接見,壓一壓單於的邪氣——我猜是單於洗澡比較少太臭了。

事見《漢書.匈奴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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