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右賢王已在大漢使者伐謀伐交的攻勢下,雖沒有直接加入漢軍,但卻向南移動,讓出了他本該替大單於守好的燕然山隘口,大概是想看兩虎相爭。
兩個意外造就了這場遭遇戰,雖然西路軍最弱,漢卒不過五六千,此外有四萬烏孫人由右大將與馮嫽率領,五千小月氏由小月氏王狼何所率,說好聽點是義從騎,說難聽點是仆從國兵,都不太靠得住。
狼何得知匈奴主力提前抵達,已生退縮之心,派人來勸傅介子暫退,烏孫右大將軍雖沒明說,但也有此意。
在野戰中麵對匈奴,還是被逼到絕境的單於主力,烏孫人和小月氏都有些畏懼。
但傅介子卻堅決不退,對眾校尉道:“元狩四年,世宗皇帝以敢力戰深入之士皆屬驃騎,使出代郡當單於,長平烈侯作為偏師出定襄,然偏偏是他遇上了伊稚斜主力,方有漠北之役單於遁逃。今我亦將西域偏師,卻遇單於,是天降大任於吾,命也乎?不可避讓。“
他立刻讓人將斥候遭遇戰中俘獲的匈奴人捉來,讓鄭吉去“無意間”透露右賢王已降漢,漢軍有十餘萬大軍在隘口後,再放匈奴人離開。
鄭吉笑道:“這不是西安侯常用的虛張聲勢麼,義陽侯怎麼也學到了?”
“現在是我的了。”傅介子倒是一點不客氣,他讓烏孫、小月氏騎從在馬尾巴上栓樹葉,在燕然山西麓到處跑,營造大軍抵達的架勢。
傅介子想逼匈奴人知難而退,沿著燕然山向北撤,如此漢軍便能銜尾而擊,烏孫、月氏襲擾其輜重拖慢單於速度,拖到趙充國任弘趕到,便可以打一場殲滅匈奴的大會戰了!
可燕然山不算高,除了不能走大隊人馬外,對方小部隊斥候騎著馬,都輕鬆可以翻過來偵查敵情,這計能瞞多久?
一天,三天?
而友軍又要多久能到?
五天,十天?半個月?
西路軍孤軍深入,與趙充國任弘暫時聯絡不上,不管事先準備再充分,草原上也難免陷入不知敵、不知己的情形裡,打起來時,很多時候不是看誰打得好,而是看誰犯錯更多。
“還是要做好決一死戰的準備啊。”合議時奚充國如此提議,但不同於鐵門關外那條窄窄的遮留穀,燕然山隘口寬達二十餘裡,匈奴人是可以展開陣勢進攻的,漢軍不過五六千,靠四五萬烏孫、小月氏頂住十餘萬匈奴人硬撼,彆說右大將和狼何沒信心,傅介子對他們也沒信心。
“如果有座城就好了。”孫千萬如是說,輕俠軍善守,若能像赤穀城之役、達阪塞之役那樣據城而守,擋住正麵,而烏孫、小月氏遊弋在左右輔之,打起來也多幾分把握。
但臨工磨刀晚了點,他們頂多弄點紮營時放的虎落,挖條溝塹,這隘口附近的燕山然光禿禿的,連砍樹都沒地方去,夯土築牆就更來不及了,如今是秋後八月,天氣尚熱,想重複任弘一夜成城的奇跡也不可能。
眾人正尋思時,來訪的馮嫽卻靈機一動,讓人掀開營帳,指著外頭為大軍運送輜重的西域仆從兵們和那幾千峰駱駝笑道:
“誰說沒有城?”
……
或許不是本人使用沒特殊加持,傅介子用任弘擅長的疑兵之計,隻騙得虛閭權渠單於遲疑了一天。
到了次日,大罵了右賢王一晚上的虛閭權渠便清醒過來,知道在出了這樣的意外後,匈奴已經沒有退路了。
“若放棄過穀,向南或向北繞過燕然山,要多走近十天路程,西路漢軍與烏孫一定會緊緊跟著,襲我帳落,拖到漢軍主力抵達。”
調頭就更不行了,一樣是三路夾擊。
虛閭權渠發現,刑未央那乍看極佳的倡議,因右賢王的背叛,使匈奴徹底掉進了坑裡。
唯今之計,最好的辦法便是像暴跳如雷的郅支所言,不顧一切,向西進攻隘口,與西路軍決一死戰!
在斥候登山查看對方布置後回報,說不像是逃歸者所說的十餘萬大軍後,虛閭權渠決心已定。
“燕然山是萬河之源,是聖山,總能給胡帶來勝利。”
他的父親狐鹿姑單於,便是在燕然山最南端的“速邪烏燕然山”擊敗了李廣利,打回了匈奴的尊嚴。
而這次,燕然大山,一定還能帶給匈奴運氣!虛閭權渠暗暗祈禱,若燕然山神能夠如他所願,等擺脫危險後,他願意說服巫師,將燕然山作為新的祭祀神主,世代祭拜供奉。
這一戰與過去不同,匈奴已經失去了太多,他們彆無退路,不同於往常見利進不利則退的劫掠遠征,這一次,匈奴必須為自身的存亡而戰了!
一夜秣馬厲兵,郅支帶著左部精銳為前鋒在隘口中向前推進驅散烏孫、小月氏的斥候隊,郅支率數萬騎推進到漢軍陣前時,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那是哞哞怪叫聲,聽得出來是無數駱駝的哀鳴合唱,吵得人頭疼,等塵埃落儘後,眼前的景象讓人目瞪口呆。
卻見漢軍將運送輜重用的數千頭西域駱駝,以粗麻繩縛其腿腳,使它們臥在地上,再在駱駝雙峰上放箱、籠之類的雜物堆起長達一裡多的“城垛”,再蒙上濕毛氈。來自北庭、西域的輕俠兵們,則手持戈矛或強弩,躲在裡麵對敵。而烏孫、小月氏則頓兵於左右側,堵住了隘口。
那是一座城,駝城!
駝城之中,傅介子蒙著麵巾抵禦駱駝的體味和滿地橫流的屎尿,讓人替他披甲,大笑道:
“胡虜沒想到罷,一夜成城,我也會!”
……
ps: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