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還沉浸在他呂賢弟那番驚人之語中,霸王的口詔忽至。
呂布莫名其妙地聽那親兵磕磕絆絆地說了幾句廢話,完事兒捕捉到話中重點——憨王為重賞他,允他自入那暫儲前秦宮寶庫用的平陽宮去不說,竟還任他隨意挑選。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慷慨,呂布迷茫片刻。
他方才說甚做甚了?
怎無緣無故地一頓重賞?
見呂布無動於衷,神色漠然,一動不動,那親兵縱然不解,也不敢催他領賞。
唯有忍著忐忑,筆直站著等候。
他未杵上太久,終於從剛剛那句‘占著茅坑不拉屎’的驚天之言中回過神來的韓信,緩緩開口,算是為他解了圍:“既是大王有令,賢弟快去罷。”
“喔。”
呂布興趣缺缺地應著,衝那親兵輕抬下頜,示意其領路。
傳詔親兵暗鬆口氣,趕緊在前帶路。
其實用不著他在前頭領著,曾入宮刺殺子嬰的呂布,早將這宮中布局摸了個爛熟於心。
隻他經剛那波大喜大悲,這會兒堪稱心如止水。
一點懶得動腦筋,他索性放空腦海,慢悠悠地跟在那親兵後頭,一路閒庭信步。
隻是在旁人看來,這畫麵儼然是猛虎下山踱步,姿態看似疏懶,卻透著股喜怒難測的危險,尤其前頭還戰戰兢兢地行了匹倒黴的驢……
令望者心驚之餘,忍不住對前方領路之人心生憐憫。
未過多久,二人便已行至平陽宮前。
那親兵腦海中緊繃的弦驟然一鬆,三步並作兩步地竄上前去,將大王口詔與信物予殿前守兵。
而後者在呂布虎視眈眈下,手猛然一抖,根本未去細看,便火速讓至一邊,予以放行。
呂布麵無表情地步入殿中,身後衛兵殷勤地點上燭火。
微光搖曳,映照在琳琅滿目的金銀珠寶、數不勝數的古董字畫上,無不價值連城。
單秦宮珍藏所反映的奪目寶氣,便足以讓任何人雙目發直,難抑貪欲。
就連最早據下鹹陽宮的劉邦,都不敢多來此宮,以免見多了被他親手封存的寶物,便再難忍據為己用的貪念。
唯有曾追隨那便宜義父董胖賊占下東都洛陽,將漢兩朝珍藏的一覽無遺、見過更大世麵的呂布,對此仍是神色冷淡。
他的視線在寶物上逐一掠過,平靜淡然,不曾多的流連。
幾百年前的珍藏,又哪是幾百年後的寶物比得的?
一些個華而不實的冰冷死物,也就唬唬當年還沒見過什麼陣仗、眼皮子忒淺的他了。
嗬。
呂布頗覺無趣地撇了撇嘴,以他那挑剔目光環顧一周後,竟沒件能看上眼的。
實在是他認為,眼前這麼些個除閒得無事時把玩一番、過過眼癮的玩意件兒,跑路時隻將全成了無用的累贅。
於這烽火亂世,真打起仗來時,哪怕拿一大塊金子,也是連一筐粗糧都買不得。
這璀璨珠寶,在他眼裡連曹奸賊當年拿著的那柄七星寶刀都抵不過,又哪裡抵得上董胖子賄他入夥時的那匹赤兔神駒?
不過那憨王早早將玉獅賜予了他,兵器也派了工匠去任他心意打造,倒是極識趣的。
呂布無意識地摸了摸光溜溜的下頜,重新瞟了瞟這滿殿的物華天寶,撓了撓頭,最後勉為其難地走到那堆隨意扔成一摞的古籍前。
“這,這,這,”呂布懶洋洋地點了三下下巴,便將整殿的書籍給囊括了進去,衝目瞪口呆的親兵下令道:“都給本將軍搬回去。”
當然,他哪怕吃飽了撐著,也不會去讀這既厚重、又吃灰、還乏味得很的卷籍的。
之所以將書給要回去,不過是惦記著那便宜老哥韓信罷了。
呂布漠然看那親兵忙得使喚彆人來回搬書,累得滿頭大汗,無聊得打了個大哈欠。
畢竟他日後隻能指望韓信這唯一靠譜的智囊,為他多動腦筋、儘心儘力出主意,總得稍微對人好些。
他至今還記得,那便宜老哥一直很是拮據,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那幾卷孫武兵書被摸得光滑透亮,真不知讀了多少回了,竟還不見膩,赫然要作傳家寶的架勢。
實在令人於心不忍。
又想象著韓信欣喜若狂、兩眼淚汪汪,從此死心塌地為他出謀劃策的模樣……
直叫呂布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眉眼間難掩得意。
將這麼幾大堆爛鬼子書整回去,韓老兄該高興壞了吧?
搬書搬得精疲力竭,滿頭大汗,兵士們卻不敢有半句怨言。
甚至每當以眼角餘光瞥到一臉高深莫測的呂將軍時,還忍不住肅然起敬。
麵對這一殿的奇珍異寶毫不動心,卻對那堆無人問津的破書情有獨鐘……這般淡泊物欲、自律善學,不愧是連足智多謀的亞父都深為欽佩、數番讚‘智計百出、勇略雙全’的呂將軍!
而留於秦川殿中的韓信,正猶豫是否該先去洗浴就寢、還是再等一陣子,尋賢弟再說說話時,便被肩負冗重書籍、魚貫而入的衛兵給驚住了。
不等他開口問詢,知他這副將在呂將軍眼裡份量十足的衛兵們,便已主動客氣釋疑。
一聽這些儘是賢弟所擇的寶物,韓信初是驚訝,再是了然。
他哪裡還有睡意,儘管無權翻閱,雙目也難抑地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