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頭緊皺,薄唇抿著,不時抬眼望那黯淡月牙,又回頭往來時方向看去。
僅過去了一盞茶的功夫,將士們且安靜得很,他眼看著報仇雪恨的機會就在眼前,本該感到激動欣喜,卻始終揮不去那抹焦慮不安。
——咋回事?
呂布亦納罕得很,分神琢磨片刻,恍然大悟。
害他心神不寧的苗頭,正是腰間彆著的這柄寒鐵神兵!
“啥破玩意兒,瞎擾老子心神!”
呂布無聲罵了一句,泄憤般將那龍淵劍解了,狠狠撇到地上不說,還順道踩了一腳。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直將匍匐在他身側的楚兵給嚇了一跳。
但四周黑漆漆的,靠那淡淡月輝,隻依稀瞥見那一晃而過的長物輪廓。
觀呂將軍明顯心情不虞的模樣,誰也不敢去觸其黴頭,唯有按下心中好奇,繼續悶著等了。
月黯星稀,晚蟬悲泣。
呂布臉色黑青,怒瞪著那無人的子午道口,一邊咒罵著那劉耗子怎還不出現,一邊還踩著那把破劍不放。
偏偏這心中躁意,非但未因解了那龍淵劍而散去,反倒越發濃鬱了。
——都怪那不識趣的憨子!
偌大楚營,這柄破劍給誰不好,怎偏給初來乍到、有要事在身的他?!
呂布越想越憤憤不平,眸中煞氣騰騰。
那呆貨生得一對重瞳,卻不比尋常雙瞳好使,才會前遭項伯耍弄,後被黥布背叛,現在連那周殷也隻是個不懷好意的狗東西,又要背後捅他一刀……這麼折騰下去,不隻是自己幫著辛辛苦苦陪著打下的半壁江山一下丟光,八成要連老家也沒了!
空長那麼大個頭,還得老天偏愛的一身凶蠻怪力,卻識不清人,落得疲於奔命,似頭亂衝亂闖的熊瞎子。
活該他倒黴的!
呂布微眯著眼,惡狠狠地想著。
得虧他機靈,不僅沒上那姓周的狗東西的當,還極厚道地將兵仙韓信給提前討要過來,幫著守上鹹陽一陣。
那史書上赫赫有名的韓信親自領精兵坐鎮,哪怕兵力少了幾倍,又哪會怕了那幫烏合之眾?
況且,他老早就想著隻等把劉邦項上人頭一取,便瀟灑拂衣去……卻都不惜臨時改了主意,尋思著走前要先回頭解了鹹陽兵困再走了!
著實是看在韓兄待他不錯,也看在那還算好使的玉獅份上……無論如何,都稱得上是對那憨王仁至義儘了。
呂布板著麵孔,腦海中天人交戰,罵罵咧咧時,陷陣營的兵士自是不得而知的。
他們自打對這呂將軍心服口服以來,便是徹徹底底的唯命是從。
即便呂布大半夜的一言不發,忽將他們一行人拉拽到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犄角旮旯裡不知蹲守著什麼,他們也一聲不吭,隻默默服從。
此時他們無不苦苦地忍著蚊蟲叮咬,安然等著不知何時出現的哪方敵軍。
枯等總顯得無比漫長,眾人唯有偶爾抬眼看看天上那月牙,由其漸漸西斜的幅度來做出時間上的判斷。
好似等了百年,然觀那月斜的距離……至多不過一個時辰罷了。
正當所有人疲麻不已,卻是毫無怨言,繼續忍耐時,一道人影倏然站起!
眾人悚然一驚,定睛一看,卻見那先忍不住的不是彆人,正是主將呂布。
——怎麼回事?
千人屏息,茫然不解。
隻靠那黯淡月光,也無人看出呂布此刻臉色無比難看,眸光陰鷙,就似下一刻要暴起殺人。
他心裡再清楚不過,至多等上一宿,那劉耗子八成就得現身——必將是那日宮宴後,他所能得的、可宰殺宿敵祖宗的寶貴機會。
呂布恨恨地磨了磨牙,嘴裡不知叨咕著什麼罵人的壞話,惡狠狠地俯了身,將遭靴底重重踩入土中的那柄龍淵劍粗暴摳起。
隻隨意拍了拍灰,就凶巴巴地重新彆在了腰上。
他臉黑如墨,心情顯然惡劣到了極點,轉過身來麵向一臉呆滯的兵士時,還按捺不住惡聲惡氣:“不等了!回鹹陽去!”
話音剛落,他已裹挾滔天怒意翻上玉獅,朝來時方向疾馳而去。
眾兵士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到底不敢質疑莫名發怒的主將決議,紛紛翻上馬背,趕緊追在後頭。
仗著玉獅神速所甩開的那一大截距離,呂布不再勉力抑製滿腔憋屈,氣勢洶洶地長嘯出聲!
等灌了滿嘴冷風,一口氣嘯完,他一邊放慢馬速,一邊認命地罵道:“真他娘的,老子上輩子欠了那憨王!”
那憨子瞎了這小半輩子,也不知是祖墳冒了幾注青煙,還是叫烏騅踏了坨狗屎,才在這回長了回眼。
真真挑對了人,曉得喊老子看家。
呂布胡亂抹了把被風吹得冰涼的臉,眼裡冷得能掉冰碴子,還透著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那似老子這般英明神武,武勇蓋世的英雄人物,能在應承了給他看家後,還眼睜睜地放任他出門一趟,就連老巢都丟了嗎?
錯過這回,豈不得不止等他娘個四年,說不得還需把天下重打一遍嗎?
退一萬步來講,有韓信在,那鹹陽九成九丟不得。
但倘若真讓周殷拿那十五萬守兵與兵仙的軍勢來個硬碰硬,他定然不是韓信對手,注定損失慘重。
那哪兒是打仗?
分明是叫個狗叛徒毫不心疼地敗了項憨子辛苦攢下的家業!
不僅得回,還得儘快回,省得那心黑手狠的便宜老兄下手太快,直將鹹陽城裡十五萬楚兵給滅了!
呂布腹中一陣滾化火燒,一邊玩命兒馳騁,一邊破罐子破摔地罵道:“賊老天,混賬憨子!”
區區四年罷了——橫豎老子青春年少,又不是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