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為大局著想,也因眼饞更為肥沃之齊地,他於奪下齊地後,便大方將燕地劃予代王趙歇,自己仍據常山,再與舊臣們瓜分齊地。
趙歇豈會不對這野心勃勃的舊臣心懷芥蒂,然形勢所困,也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順著台階下來罷了。
眼下局勢危急,他不得不多遣使者奔赴代都,督促趙歇早發援軍,共同進退,以求守住齊地。
張耳之使肩負重任,連夜出發,火急火燎地來到代都,立馬求見趙歇。
趙歇雖好吃好喝地招待著他,嘴上也似要應承,卻始終未見調撥兵馬。
如此煎熬數日,齊使實在等不及了,隻有反複進宮,再做催促。
這日他剛入王庭,又要與趙歇打新一輪的機鋒時,早他數月來到此地的陳平,便知時機已然到來。
他召上重金買來的數名力士,靠著早前買通的那些衛兵一路予以放行,竟是在趙歇還敷衍那齊使時,長驅直入了王庭!
事發突然,對於他的不期而至,心裡還搖擺不定的趙歇與不知曉他身份的齊使皆麵露愕然,一時間皆是毫無反應。
陳平先發製人,二話不說,徑直讓諸力士上前,不出數息,竟就當著代王歇的麵,以亂刀生生砍爛了毫無防備的齊使!
剛還活生生的使者,下一刻就成了血肉模糊的屍首,如此劇變,直讓趙歇看傻了眼。
他猝不及防下,被溫熱的血濺了一身,一邊狼狽起身退後,一邊氣急敗壞地指著陳平罵道:“豎子爾敢!”
陳平淡淡一笑,毫不掩飾心中輕蔑,直言譏道:“某特來奉勸足下,霸王驍勇善戰,火爆脾性亦如殺名般赫赫,可不會似在下這般,成日有那閒心,繼續陪足下玩這舉棋不定的把戲!”
冷冰冰的幾句話,登將趙歇澆了個透心涼,人也清醒過來。
他陰陰看著氣勢大變的楚使陳平,心裡卻不得不承認,對方所言非虛。
齊使已成了一灘爛肉,他哪怕命人砍死陳平,除簡單泄憤後、又等同於將楚王那條退路堵死外,實是無濟於事。
眼下情勢,其實已容不得他再拖延了。
他若不出兵援齊,必然惹怒張耳。
相比起尚隔著齊地的楚軍,代地所麵臨的更大威脅,其實來源於自遷至齊地為王的這位趙國舊相。
他若出兵援齊,僥幸成了,日後也必將麵臨張耳這一兩麵三刀的小人卸磨殺驢的局麵;倘若不成,更是將強楚得罪死了,他日必死無疑。
若助楚攻齊,一來需背負叛盟之名,有損聲望;二則他日項羽翻臉無情,憑區區趙地,又如何與之作敵?怕是隻能任人宰割。
看那張耳引狼入室,被項羽趁機奪去王地,貶得僅剩縣之地的處境,怕就是他日後下場。
如此進退維穀,他又如何能痛快做出決定?
被逼至此的趙歇咬牙切齒,怒瞪氣定神閒的陳平,半晌深吸口氣,難掩痛苦道:“……便依汝言,起兵攻齊。”
他身為趙王,遭項藉、張耳先後欺淩,被迫離了家國,徙至代國。
哪怕張耳假仁假義,割讓燕土,於他而言終是屈辱。
陳平卻笑了。
“足下不必心急征調兵士,”一雙狡黠的狐狸眼微彎著,在代王怒氣衝衝的襯托下,更顯神態悠然:“霸王至為英明神武,倘若二軍齊出,要想攻克齊地,不過是舉手抬足的功夫,何須足下錦上添花?”
趙歇怒道:“汝待要如何!”
至此,趙歇已徹底落入了陳平精心布置的圈套。
將趙歇勸得平心靜氣後,陳平終於由衛兵護送回館,懷裡還揣著對方客氣地遞來、需交至霸王手裡的信函。
趙歇道明日一早,即派人護送陳平一行人歸楚地去。
陳平欣然應下,因順利完成使命,他心情實屬不錯,回館之後,還要了些酒釀來飲。
燈盞久久未滅,酒香四溢,勾人饞蟲。
燈火甫一熄滅,房內悄無聲息,館中忽湧出一群不知從而來的刺客,手持兵械,竟直撲陳平之臥寢!
然而大門一被踹開,叫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是,內裡竟是僅立了個披著衣裳的草紮人,及那壇被傾灑一地的美酒。
而他們奉命來殺的那陳姓美丈夫及其隨者,卻不知何時已從館中潛逃而出,騎快馬走在了回楚的路上。
晚風拂麵,甚是清爽。
即便夜間馳行,也有高懸皓月為伴。
副使不知館中情況,惑然不解地詢道:“代王當真起了殺心?”
陳平懶懶道:“千真萬確。”
趙歇身為王侯,多有著心胸狹窄,目光短淺的毛病。
縱被他闖入王庭、派力士強殺使者、逼其表態的情景震住,事後亦隻將越想越覺恥辱。
對帶來此恥的他們,必是除之方可後快,哪顧得上那麼多後果?
陳平所打的,就是那趙歇腦子不甚好使、反應過來的一個時間差。
他凝望寂夜月輪,疏懶一笑。
——畢竟比起在那滾熱的釜中做客,他更樂意吹著這涼爽夜風,賞著難得月景,策馬回楚去。
也好早些讓那位傾力舉薦、信他用他的呂將軍,知曉並未白白浪費這麼些時日,亦不曾所托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