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年華老去,容顏不複,卻依舊是記憶裡的青年模樣。
光照在他臉上,周身都鍍了一層柔光,陳詞想象不出這人老去是什麼樣子,所以依舊是好看的。
好看到會溺進他的眼眸裡。
窗外陽光正好,他聽見蟲鳴鳥啼,看見花開草長,卻隻能想到一個人。
想到這個人與自己白頭。
……
出門的時候腳被門檻絆了一下,陳詞低下頭,瞥見鞋櫃下方有一個信封,看起來像是從門縫裡塞進來的,陳詞有些怔怔。
顧言站在門外走廊裡等他,見狀剛想走過來就見陳詞已經快速地彎腰撿起信封,轉身關燈鎖門跟他出來。
在一起久了,兩個人都默契得可怕。
陳老師不是一個願意將自己剖出來給彆人看的人,所以很多事顧言都不會主動去問。
他有很多種方法去了解陳詞那些不願說出口的故事,他不想惹陳老師不開心。
可是下樓的時候,陳詞停在車前回頭看了一眼。
樓道裡黑洞洞的一片,裡麵什麼都沒有,顧言不知道陳詞在看什麼,就隻能靜靜地坐在車裡等他。~_~
小區裡栽的梅花這時候正開得漂亮,陳詞就站在梅花樹旁,顧老師看出了神。
他想起來年少的時候,在操場外玫瑰叢邊看見的少年。
這人不論過多少年,都有著淺薄的少年氣,會讓人看見就覺得很美好。
他願意守著陳詞身上那些不對彆人流露的少年氣,也想要這一輩子他都在自己能一眼看見的地方。
車燈照出一片霧氣,顧言終於回過神來,按了一下喇叭。
陳詞被驚醒,扭頭走了過來。
剛一進車裡手就被人捂了住,他聽見身邊這個人略帶不滿地責備
很少,空氣裡有很淡很淡的硝.煙味,陳詞將車窗關上,想了想,還是出了聲,“我爸回來了。”
很奇怪,明明不願意提起這個人,但是這時候他卻想主動說出來。
很早以前有些東西總想瞞著,可是在想起來顧言之後,就懶得去掩飾了。
他想了想,不知道從哪開始說,又覺得以前那些事這人十有八九也都知道,索性就從最近的開始說,“年三十那天他來敲我家門了。”
少年時期有著置之死地的狠絕,可到了二十多歲的年紀,反倒不那麼決絕了。
他還是不喜歡自己那個名義上的父親,甚至在看見他的時候,還會有絲絲畏懼並著厭惡從骨縫裡漏出來。
可是時間教會了他從容,也教會了他掩飾。
陳詞知道自己不可能和那個人和解,但他總要和自己的過去和解。
他會在弄亂一地書籍,找到年少時曾遇見的慶幸之後,起身開門,直視那個男人的眼睛。
會從容地將他邀請到家裡,讓對方知道自己過得很好。
也會大度問他需不需要喝些什麼。
每一句問話都恰到好處,每一個舉動也都透露出涵養。
有著對陌生人應有的禮貌。
“大概是我做的都太正常了,他反倒嚇到了。”陳詞低聲笑了笑,“我去廚房倒個水的功夫,出來人就不見了。”
陳老師說話聲音總是清淡的,這時候卻有自嘲未加掩飾溜了出來,顧言不知道說些什麼,心裡卻覺出點點的疼。
~_~
車速並不快,陳詞有一搭沒一搭地隨便說些什麼,像是在掩飾慌張,又像單純地閒聊,顧言時不時會應他一兩聲,也不打斷他,安靜地聽這人訴說。
聽他說起現在,聽他說在過往時光裡找到的零碎美好。
那些破碎到幾乎失落在時間裡的美好,全被陳老師拎了出來潤色。
到家門口的時候,顧言車停了停,沒開進車庫裡。
彆墅對麵的那幢房子始終沒有開過燈,陳詞看見顧言向那邊看了看,然後聽見他說:“玫瑰快開了。”
陳老師幾乎以為自己幻聽,靜默半晌才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才二月呢,你在想什麼。”
顧言笑開,側過頭對上他的眼睛,“想您呢,陳老師。”
光線柔和,這人又笑得溫柔,陳詞聽見自己心跳慢了一拍。
然後他聽見身邊有什麼聲音,淡淡的,裹著倦懶隨意。
“我一直在想什麼時候求婚比較合適,可是現在我就想跟你一直在一起怎麼辦?”顧言半無奈地輕聲問。
過了半晌,他又聽見他笑著說:“花期吧,陳老師您覺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