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春燕是第二天晚上的火車,和對象一塊兒走。宋麗娥把人叫到自己家裡吃午飯,當是給她送行。文工團每個人都像是她的孩子,誰走都難受。
這頓飯還來了三條小尾巴,黃春燕和宿舍的三人一起往宋麗娥家裡走去。
宋麗娥家住家屬大院獨棟小院,在家屬樓旁邊。黃春燕左手腕被秦羽蕎挽著,右手腕被陳玉香挽著,隻剩趙雪娟在一旁跺腳。
“不是,你們倆太過分了吧,好歹給我騰個地兒。”趙雪娟不滿地撅著嘴,像是能掛上油壺,人要退伍了怎麼不給自己一點最後親近的機會呢。
“誰讓你出門動作慢。”秦羽蕎十分得意地晃晃腦袋,數落趙雪娟臨出門還非要重新編辮子的行為,因此失了先機。
“瞧瞧你們這些人,心腸一個比一個壞。不過燕姐肯定知道我的心意的,對吧?”
黃春燕這兩天可是享受國家級待遇,這三個妹妹趁著最後幾天時間可黏自己,她心裡也熱乎,“知道知道,一個比一個有心。”
“比?誰是最少那個?”三人盯著她,等答案‘爭寵’。
“得嘞,我不說話了,惹不起你們還躲得起。”多說多錯,黃春燕決定謹言慎行。
“圓圓!”秦羽蕎這邊剛爭完寵,轉頭就在家屬院門口見到了熟人,圓圓一家人。
隻見程前麵上隱有喜色,步履匆匆往外走,溫倩抱著圓圓站在門口送他。
“爸爸,早點回來。”圓圓跟爸爸揮揮手,又和秦羽蕎打招呼,“阿姨好,四個漂亮阿姨好。”
“哎呦,你這小嘴兒甜得嘞。”黃春燕一摸衣兜,兜裡比臉還乾淨,什麼都沒有,想給小姑娘散顆糖都散不了。
幾人寒暄幾句各自離開,秦羽蕎轉身怔怔看著程前匆忙離去的背影,總覺得跟人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大概是和圓圓投緣,連帶著對她家人也有好感。
“蕎蕎,走了,晚了沒飯吃了。”
“就來。”
宋麗娥今天一個人在家,她男人還在軍區忙活,時常沒空回來吃飯,她十七年前和軍區乾部結婚,育有一子,去年年底正好趕上高考恢複,她兒子一氣兒考上了,前幾天剛去京市讀大學。
她下廚做了三菜一湯,黃春燕四人剛進屋就聞到一陣飯菜香味。
“宋團,你手藝也太好了。”
“真好吃,比食堂大師傅做得還好吃。”
“你們倒會哄人,我還能比得過食堂師傅去啊?”話是這麼說,可宋麗娥臉上笑開了花,自己男人和兒子哪有這麼嘴甜的時候,還是姑娘好!
吃飽喝足,幾人爭著去洗碗,就留了宋麗娥和黃春燕在客廳坐著。
“燕兒,你這回回去好好過日子,你在咱們團裡這些年...哎,真舍不得你。”黃春燕是現在文工團裡待得最久的隊員,宋麗娥可以說是看著她一點一點長大的,就像看著親閨女。
黃春燕被宋團說得眼睛裡包著淚花,隻連連點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們成家要用的東西多,我這裡也沒啥值錢的,這些布票和全國糧票還有二十塊錢你拿著,結婚做身新衣裳穿,喜慶又紅火。”宋麗娥給的是二十尺軍用布票和三十斤全國糧票,她自己攢起來的。
這年頭本省布票隻在本省流通,隻有軍用布票能在全國使用,因此寶貴得很。全國糧票是她托人給兌換的。
黃春燕這回結婚就是在犯愁那些票據。錢,她和對象倒是攢了些,就是票不夠,娘家婆家都在使力,她是想接過,又覺得抹不開麵,隻有些猶豫。
“拿著拿著,我使不上,這些布票擱家裡不是白瞎了嘛?你拿去做新衣裳也算是它們物儘其用了。”
“謝謝宋團!”
...
宿舍裡,黃春燕拎著行李準備出發,對象正在樓下等她。
“你們彆送我,就在這兒再見。”她堅定拒絕了幾人想要送她出去的想法,她可不想路上哭哭啼啼的。
“燕姐,這是我們幾個湊錢湊票扯布給你做的衣裳,結婚得穿新的!”黃春燕節儉得很,許久沒做衣裳。
“我們偷摸自己縫的,不賴吧?”
黃春燕認得這布,是的確良!她笑著接過,含淚看著幾人,“你們幾個還偷摸瞞著我做新衣裳呢,我是壓根沒發現。”
“那是,跟打遊擊戰似的,一見到你回來,娟兒立馬跟我們通風報信。”秦羽蕎上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有空回來看看我們,有機會我們也去看你!”
“會的!你們等著我!”
幾人挨個擁抱,目送黃春燕離開。黃春燕拎著行李離開,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她已經脫下了軍裝,但是這會兒依然看著自己生活多年的宿舍,看著最親近的戰友室友,敬禮。
來時路漫漫,歸途又長遠,惟願一路順風。
*
秦羽蕎在文工團多年,也曾送過戰友退伍離開,隻是送自己親近的室友離開更加難過,那滋味像是一股鬱結之氣堵在胸口,她連著幾晚做夢,好像總是在跟人告彆,然而在夢裡心裡酸澀無法抒發,攪得她睡不好覺。
沒睡好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休息日醒來,天已經大亮,她一看時間,距離相親約好的時間隻剩十分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