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黑了,前方文工團戰士們正和三營戰士告彆,順道被人塞了些兩籮筐野果子,讓帶著路上吃。
喧囂的人聲中,秦羽蕎感覺到自己的心怦怦怦跳,有些不受控製,她忍不住開口叫住顧天準,直接開口問道,“你現在是在追求我了嗎?”
顧天準不妨會被對麵的人這麼問,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準備的追求作戰計劃,壓根還沒來得及實行。這次拉練時間門長,任務重,他不會在這時候帶著一身滄桑和疲累追求秦羽蕎,那多不正式。
在他的認知裡,追求人這麼嚴肅且認真的事情不能隨隨便便,至少不該是他現在這樣。
“還沒開始,等我回去找你。”他說的堅定又從容。
“還沒有開始嗎?”秦羽蕎喃喃低語,“那我怎麼覺得心跳得好快。”
秦羽蕎聲音細如飛蚊,顧天準隻見到解放帽帽簷下她的紅唇張了張,沒聽到她說什麼。後麵文工團戰士們已經在往軍用卡車這邊走了,他隻能挪步。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絲異樣的感覺,秦羽蕎同誌對自己的態度和之前有些不一樣,像是少了幾分抗拒和陌生,多了些熟稔。
他喜歡這個發現,尤其是現在,秦羽蕎同誌小鹿般的眼睛閃著亮光看著自己,顧天準深沉的眸子裡也被照亮。
“過幾天見,秦羽蕎同誌。”顧天準注視著她,行軍禮。
秦羽蕎舉手回軍禮,同樣看向顧天準,“好,那...等你回來。”
...
坐在回程的軍用卡車上,秦羽蕎靠著綠色車皮探出身子往回望,身後是卡車轟隆隆駛過揚起的灰塵,煙霧彌漫中,隱約能看見三營戰士們仍然立在原地朝她們揮手告彆。
顧天準也在其中,挺拔如鬆柏,那麼顯眼又給人極致的安全感。
秦羽蕎回身靠在車廂皮上,力道沒控製住,正撞上去發出一聲脆響,不過這顯然無法影響她的好心情,她揉揉後腦勺,同時嘴角的笑意壓不住,兩側梨渦爭先恐後顯露出來。
右手捂著胸口感受著咚咚咚狂跳的心臟,轉瞬又雙手捂臉,掩住笑意,可是那笑意太盛,總是從指縫間門溢出,被輕拂過的微風吹散,將周遭空氣也沾染了一絲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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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手摸了摸秦羽蕎的臉,趙雪娟好奇看過來,“咋啦?發燒啦?怎麼又紅又燙的。”
秦羽蕎把掐了掐自己臉頰的手給拍開,嘟囔一句,“你才發燒呢。”
“瞧瞧你這模樣,不是病啦?今兒也不熱啊。”
“哎呀~”秦羽蕎抿嘴偷笑,雙手挽上趙雪娟胳膊,歪頭倒在她肩膀上。她環視一圈車廂,文工團眾人都在嘰嘰喳喳說話,分享最近慰問演出的見聞,沒人注意她們,於是低聲詢問,“你跟我說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喜歡一個人啊?”趙雪娟可有經驗了,她立刻想到了自己對象陳立軍,臉上掛著甜蜜笑容目視前方,“就像我這樣,一想起他,就忍不住想笑。我們這才分開多久,就又想了。”
嘖嘖,多膩歪!這話趙雪娟才不會跟旁人說,多難為情啊,不過秦羽蕎不是外人,能說。
“跟他見麵的時候,哪怕話都不說一句,看一眼就覺得心裡甜,比吃了糖還甜。要是好一陣沒見,就想著這人是不是把自己忘了。啊,不過你也不懂,等你以後談對象了就明...”趙雪娟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勁啊,秦羽蕎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再一看她這眉目含春的模樣,難道?
“你是不是喜歡上誰了?你昨兒都不是這樣的。”趙雪娟腦瓜子活泛,這一想就想明白了,今天來三營演出,秦羽蕎就喜歡上誰了?她仔細回憶著,可能會是誰...
被好姐妹說中心事,秦羽蕎倒是大方,當然這也沒什麼需要遮掩的,於是大方開口,“其實我和...”
“宋朝?!”趙雪娟驚呼出聲,右手捂著小嘴一臉不可置信,今天文工團眾人就和宋朝有不少接觸,宋朝這孩子乾淨清爽瞧著是招人喜歡,可是人家才16歲啊。
“秦羽蕎,你不能這樣啊,人才多大點兒啊,你多大啊?”
秦羽蕎本來坦白的話都到嗓子眼了,現在硬生生憋回去了,她忍不住眼皮一翻,被這人氣得背過身去,“你腦子裡都想些什麼啊?真不想理你了。”
看著因為卡車疾行一閃而過的山景,耳邊全是趙雪娟‘教育’她的聲音,這人真是...
“秦羽蕎同誌,雖然咱們關係好,但是我還是必須嚴肅批評你,可不興老牛吃嫩草啊...”
在秦羽蕎威脅的小眼神中,她被迫改口,“嫩牛吃嫩草,哎呀,就是那麼個道理。”
“吃個果子吧你,快歇著,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沒的。”秦羽蕎真是受不了她,思想有問題,回去就給她報個團裡的思想政治教育班,得好好改造改造。
趙雪娟嘴裡嚼著野果子,還在猜,“不似送找,難到絲晨繭港(不是宋朝,難道是陳建剛)?”
人表演了一段快板就把秦羽蕎吸引了?也不是沒可能,趙雪娟覺得這回沒猜錯。
秦羽蕎扶額,一臉無奈,隻撓了她幾個癢癢撓才讓她停止了浮想聯翩。
綠色卡車一路飛馳,載著眾人的歡聲笑語和少女的隱秘心事回了軍區。
*
淩晨五點半,天剛蒙蒙亮,軍區辦公區後麵的大操場上,一群年輕男女正迎著風奔跑。
“多少圈了?”陳玉香體力最差,這會兒說話已經喘著粗氣了。
“馬上十圈。”秦羽蕎心裡默默數著數,微微喘著氣回她。“堅持啊。”
“好。”陳玉香咬咬牙,繼續邁步子。
十圈跑步訓練結束,文工團的隊員們又去蹦台階,從操場旁的台階上蹦上蹦下,隻為了增加腿部力量。
跳舞不光是身姿輕盈,也得有勁,尤其是腿部力量十分重要。
秦羽蕎將兩條辮子打結綁在腦後,以免影響自己動作,數到第一百個,她才鬆了口氣,拍拍手起身準備去吃早飯。
今天早上訓練消耗大,一群人在食堂吃了一碗玉米糊糊,兩個玉米麵饅頭。趙雪娟還拿出陳立軍上個月送她的金雞牌餅乾分給宿舍兩人,這才吃滿足了。
文工團戰士們,每月三十塊錢工資,外加三十斤糧食,一半是粗糧。舞蹈隊的隊員練功跳舞消耗大,經常不夠吃,不時得打打牙祭。
早上八點是基礎舞課,舞蹈老師專心訓練大家的基礎動作。越是基礎越要打牢。
前進文工團練功房裡,靠牆位置,八個舞蹈隊隊員正頭頂倒立,雙腳在上靠在牆上。
幾人已經堅持了十分鐘,去年來的新兵這會兒細胳膊不住地輕微顫抖,汗水順著額頭滴落到地麵,麵部表情也有些猙獰,正咬牙堅持。
而旁邊的沈月慧倒立動作標準,胳膊撐在地麵十分穩當,臉上輕鬆自如。
“看看月慧怎麼做的,大家堅持。”舞蹈老師不住鼓勵眾人。
打小練習的是不一樣,幾人用餘光瞥過去,心生羨慕。
秦羽蕎這會兒正幫著趙雪娟劈叉,趙雪娟彆的還好,就是筋硬,尤其是一陣子不練就會回去。
“哎呦,算了算了。”趙雪娟劈叉劈了一半就覺得疼,嚷著不想再練。
“你彆放棄啊,這筋再開開就好了。”
“那你快鼓勵鼓勵我,說點我愛聽的!”趙雪娟急需精神鼓勵。
秦羽蕎眼珠子一轉,鼓勵的話張口就來,“你好好練,今天劈下去了,明兒就能上舞台,到時候再拿個獨舞節目,多爭氣啊!你就是咱們文工團最有麵兒的人。”
趙雪娟受了鼓舞,又積攢起一絲能量,便皺著眉頭使勁往下劈,“還是不行,不行,我劈不下去了...”
秦羽蕎看一眼牆邊練倒立的沈月慧有了主意,“你看看沈月慧那動作多標準,多漂亮,你再不練她得笑話你。”
嘶~
趙雪娟一聽這個就來勁了,被誰看不起也不能被沈月慧看不起啊,她一個用力就劈叉下去,雙腿貼到地麵,最後慢慢往下挪,直到看不見空隙。
“真棒啊!娟兒,要不是這會兒人多,我都得給你鼓掌了。”
“去你的。”趙雪娟笑著甩了甩辮子,順利劈叉了心裡也高興,她挪挪位置,雙臂舒展比了個定格的動作。
結果一轉頭,隻見到秦羽蕎輕輕鬆鬆雙腿一前一後就下去了,趙雪娟歎口氣,左手撐著下巴,“人比人氣死人啊,你咋就這麼輕鬆?”
“你有自己的長處,彆光惦記著筋的事兒。”秦羽蕎努努嘴,示意她看沈玉慧,“就說腿部力量,你就比我和沈月慧強,回回跳躍動作都少不了你不是。”
“那是。”趙雪娟又找回了自信,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兒,恨不得起來再跳兩下,翻幾個跟頭。
“羽蕎,過來練習。”遠處的舞蹈老師在叫人。
秦羽蕎蹭地起身,低頭看著趙雪娟道,“好了,你自己再練會兒,我過去那邊。”
“去吧去吧。”
秦羽蕎和沈月慧因為下半年要去京市的總政文工團學習,因此宋團特地給她倆安排加練。
兩人接連表演了一段民族舞,形體舒展,身姿靈活,又極具民族風情。舞蹈老師在一旁指導細節動作,力求完美。團裡對她們倆的要求不一樣,十分嚴苛,畢竟是領舞人選,更加不能掉鏈子。
演出時,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是鎖定在領舞身上的,不容一點差錯。
宋麗娥和教導員站在一旁看著,不禁想到自己年輕時候跳舞的模樣,萬般滋味在心頭。
尤其是秦羽蕎,每一次擺手,每一次舞動都讓宋麗娥夢回幾十年前,自己還是個新兵的時候在台下看到以前的文工團台柱子章如茵時的驚豔。
“宋團,章如茵是誰啊?”
秦羽蕎和沈月慧跳完舞聽到宋麗娥和教導員說起,不禁好奇。
宋麗娥想起,那時候自己剛進文工團不久,技術不夠好,跳得也勉勉強強,當時團裡19歲的章如茵已經是遠近聞名的舞蹈演員了,談起她的舞蹈,沒人不豎大拇指。
“那時候,她就是我們全文工團隊的驕傲,我們都向她學習,她舞跳得好,人也很好,總是幫助我們落後隊員進步,沒有半點不耐煩。”
宋麗娥當時才15歲,想家加上練舞跟不上旁人,經常大晚上躲被子裡哭鼻子,章如茵比她大七歲,像個大姐姐似的去哄著她睡覺,白天還給帶著她練舞。
“那她現在在哪兒啊?”沈月慧想了想,沒聽說現在軍區有這號人物。
宋麗娥念及昔日舊友卻是一聲歎息,“早早就退伍了,我也許多年沒見過她,可惜了。”
“為什麼不多跳幾年呢?”秦羽蕎也深感可惜,聽宋團的意思,那人跳舞很有天賦。
“她當年和軍區一個軍官結婚,後來過了幾年,她跟著男人調動職位去京市生活了。”宋麗娥也不願再多談,最後隻扔下一句話便走了。“說來你們也見過她兒子,二營營長程前。”
秦羽蕎和沈月慧皆有些驚訝,“二營長的母親居然是以前文工團的台柱子?”
“這可太稀奇了。”沈月慧想起自己見過的二營長,不像有個跳舞的母親呢。
秦羽蕎算了算,那不就是圓圓的奶奶嗎?這麼一想,突然覺得自己和這位宋團口中的厲害人物拉近了一點關係。
...
可能是說什麼來什麼,中午吃過飯,秦羽蕎幾人準備回宿舍午休,結果路上正好遇到圓圓一家人,兩個舍友先回去了。
圓圓聽說蕎蕎阿姨去慰問演出了,還見到了自己爸爸,可高興。
她衝上去抱住秦羽蕎的腿,小嘴嘰裡呱啦不停歇,“蕎蕎阿姨,你出去演出啦?”
“對呀。”
“你真厲害!”圓圓最愛誇獎彆人,說著也不忘誇誇自己爸,“我爸爸也厲害,他也出去訓練了。”
程前老臉一紅,那天自己跟顧天準比拚,文工團這位同誌也在場,這不丟人嘛?
“你爸爸是很厲害。”秦羽蕎和緩緩走近的程前兩口子打了招呼,“程營長你比拚成績真的很好,我聽戰士們說,那可是數一數二的成績。”
“咳咳,還行吧。”要是換做以前自己刷新了最好成績自然是高興的,可偏偏成績還是比顧天準差,鬨心啊,他隻能自嘲道,“還是不如顧營長厲害。”
“爸爸,你是最厲害的!”
圓圓人小鬼大,也特彆了解爸爸,彆看她經常和爸爸皮,可她基本上都能聽出爸爸是真難過了,還是跟人鬨著玩。所以這會兒她得立馬誇誇他,哪怕是自己特彆喜歡的顧叔叔也管不了啦。
“喲,這會兒不惦記著你顧叔叔啦?”
圓圓晃晃小腦袋,“爸爸第一厲害,顧叔叔第二厲害。”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乖閨女!”程前抱起圓圓狠狠親了口肉臉蛋,大笑一聲。
“小秦同誌,感謝你們文工團的慰問演出,給戰士們鼓勁。”程前之前看過好多次秦羽蕎跳舞,今兒倒是頭一回對上話。
秦羽蕎想起早上宋團說的,程前母親也是軍區文工團的,不禁覺得投緣,“都是應該的,何況程營長你們家跟咱們文工團也是有緣。聽我們宋團說,您母親當年也是咱們文工團的舞蹈演員。”
提到母親,程前眼神中閃過一絲愁緒,不過一眨眼又消失了,“是,以前也是咱們軍區文工團的,最早一批舞蹈演員,那時候還不叫前進文工團呢,叫前進文藝宣傳隊。”
程前前頭幾年就是在昭城軍區度過的,那時候他經常看媽媽練舞,雖然他不懂,可覺得跳得可好看了。可惜,沒過幾年,媽媽再也沒跳過舞了。
“那就是算是自家人了。”
秦羽蕎和人聊了幾句,趕著回去午休,和這家人道了彆。
*
從慰問演出結束後回軍區這幾天,文工團練功更加刻苦,戰士們身體反應自然也大。
“我這腿啊,我這手啊,都是酸的。”趙雪娟一邊揉捏著自己的小腿,一邊抱怨,“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秦羽蕎剛進屋就聽到這句話,她坐到桌前看著躺在床上的趙雪娟,“怎麼了?想退伍啦?”
“才沒有呢。”趙雪娟歎口氣,“隻能埋怨兩句。哎,快來給我揉揉,剛慰問演出回來,訓練強度是真大啊。”
二人按照往常的習慣操作,來回給對方按揉。秦羽蕎先給趙雪娟捏捏手臂,再拉著她手掌連帶著胳膊用力甩甩,接著又給人捏捏大腿小腿肌肉,幫她舒緩。
“哎,還是我們蕎蕎按摩得舒服,誰要是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氣啊。”趙雪娟靠在床頭架子上,眯著眼一臉享受。
“你就貧吧你。快,該你了。”秦羽蕎停了按摩的動作,拍拍她大腿示意互換。
“行,你坐上來,我們換個位置。”
秦羽蕎躺在床上,腳放在床外,趙雪娟給她揉按著,嘴上不住調戲她,“這細皮嫩肉的,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家嬌小姐跑出來了。我以前在家裡可是沒少乾活做家務,你一看就是躲懶了。”
“我小時候身子不好,幾歲的時候還天天喝藥呢,我爸媽就不愛使喚我乾事兒,隻使喚我大哥和二姐,我爺奶看不慣覺得他們太縱著我了,還時常數落他們。”
“那你真是福氣大,我們那兒村裡十來歲的男娃都得下地了,女娃怎麼也得掃院子,做飯,割豬草,你倒是大小姐的命啊。”
“哈哈哈,小娟啊,快給你家小姐我倒杯水。”秦羽蕎順著她的話就演起來了,尤其是故意嬌滴滴地說話,活像以前地主家的大小姐。
趙雪娟飛她一個白眼,起身拿著她的搪瓷盅倒了熱水,放到她手裡,“小心給你定性成黑五類,把你抓走。”
“瞎說什麼呢,我們家可是根正苗紅的,成分好得很。再說了,現在不是都摘帽子了嘛。”
“行,那根正苗紅的秦羽蕎同誌,請喝水。”
“嘻嘻嘻,謝謝根正苗紅的趙雪娟同誌。”秦羽蕎給她敬個軍禮,以表感謝。
陳玉香從外頭回來也加入二人,一進屋就喊著腿酸背痛,被兩位姐姐拉著坐到床上,兩人一人給她按一條腿,就是兩人力道不一樣,一會兒左腿癢一會兒右腿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