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唔...”
“噓,你小點聲兒,是我。”沈月慧趕忙捂住她的嘴,拉拉扯扯將人拽了出去。
秦羽蕎將醒未醒,連打了幾個哈欠,穿著單衣在走廊吹著風,而一旁,將自己拽出來的沈月慧安安靜靜,就是一會兒看自己一眼。
“你大半夜的到底怎麼了?”秦羽蕎看她一眼,卻見這人一臉為難,欲言又止的模樣,“不說,我回去睡覺了啊。”
“等會兒!”沈月慧忙拉住秦羽蕎的手,立馬又鬆開,雙手交疊放在身前,來回搓著。
“你...你今天看了演出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秦羽蕎不解。
“擔心她們那麼厲害,比我們厲害多了。”
“是比我們厲害多了,所以我們得更努力才行,你不知道,我剛還做夢呢,夢到我在上麵跳舞,可厲害了。”說到這裡,秦羽蕎幽怨地看了一眼沈月慧,美夢沒了。
“可是我們可能永遠趕不上她們,她們跳得那麼好,以前咱們在昭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在這裡可能什麼都不是。”
“那誰說得準?興許我們多練也能行,你彆這麼早就泄氣啊。”秦羽蕎覺得渾身充滿了能量,自己一定會像她們一樣厲害。
“再說了,我們也有優點的,比如...”秦羽蕎想起今晚演出的舞蹈演員,絞儘腦汁想著自己有什麼優點,技術動作人家練了二十多年,太紮實;舞蹈天賦,都是萬裡挑一的;還有厲害的老師指點...
一陣沉默襲來,沈月慧看著她剛想說話,就見到秦羽蕎眼睛亮了,她郎朗開口,“我們進步空間門大啊,她們已經這麼厲害了,再厲害還能厲害到哪裡去?我們就不一樣了,要是進步起來,保準把其他人給驚豔到,你說是不是?”
沈月慧看著夜色裡,秦羽蕎揚著小臉,眼神堅定說著豪言壯語,竟然覺得自己被說服了,隻得點點頭。
“行了,快回去睡覺吧,明兒多吃點飯,吃飽了有力氣多練練。”
秦羽蕎率先進屋,沈月慧在後麵站定一會兒沒動靜,直到秦羽蕎發現後麵沒人跟上,才從屋裡出來,直接拽著沈月慧的手給拉回了床上。
第二日,一切如常,壓根沒有把半夜發生的走廊夜談當回事的秦羽蕎突然發覺了不對勁。
一群人洗漱好準備去練功房的時候,沈月慧竟然主動挽上自己胳膊一塊兒走!
她疑惑地看一眼沈月慧,懷疑她是不是發燒了。
*
顧天準從京市火車站出來,直接往家趕。
顧家三代同堂,住在京西胡同裡,胡同口有棵百年榕樹,承載了顧天準童年的回憶,走到榕樹下仿佛能見到自己幾歲時在這裡嬉笑打鬨的畫麵。
胡同狹窄的過道兩側是幾座四合院,早年間門傳說是以前的王公大臣的府邸,後來世道亂起來,四合院充歸公家,現下已經成了大雜院,每座大雜院裡住了七八戶人家不等,熱鬨得很。
剛去供銷社稱了一斤雞蛋糕的顧天準,遠遠便看到自己老娘站在大雜院門口,手裡把著個簸箕跟人說話。
那嗓門大得隔老遠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要說我們家老二啊,模樣好,長得隨了我,幸虧沒隨他爸,就是性子梆硬,這點確實隨了他爸。”顧母馮秋紅隨手撥弄著簸箕裡的玉米棒子,在剝玉米粒。
馮秋紅年輕時候就是個漂亮小辣椒,就算現在生了三個兒子,四十多了還是能依稀看見年輕時候好模樣的影子。不過把孩子辛苦拉扯大了還更操心,平日裡得幫襯著帶大兒子和小兒子的娃,還得牽掛遠在昭城軍區的二兒子的婚事。
她不禁感慨,當媽真是難。
“福嬸兒,反正你幫我留意著,我們家老二的婚事就拜托你了。要是成了肯定給你封個大的。”說罷,又從兜裡給人拿了一塊錢,往媒婆手裡一塞,以示誠意。
大雜院裡的福嬸兒做媒保媒多年,算是有口皆碑,她知道顧家條件不錯,這出手也大方,還沒找呢就給了一塊錢禮,於是再三保證一定給顧家老二找個好親事,這才慢悠悠走了。
“媽。”顧天準走近叫人。
“你咋回來了!”馮秋紅突然見到二兒子真是又驚又喜,趕忙放下手裡的簸箕,將人迎進屋。
“讓我看看,是不是瘦了?”馮秋紅將人高馬大的顧天準拉著轉了兩個圈,細細打量一番,總覺得兒子瘦了,那當兵多辛苦啊,想想就心疼得緊。
“沒瘦,你兒子吃得好吃得香。”顧天準把雞蛋糕放在堂屋桌上,隨口道,“誌剛和小花呢?”
顧天準知道這個點兒老爹和哥嫂們都沒下工,家裡應當隻有馮秋紅和侄兒侄女在。
“跑隔壁玩兒去了。”馮秋紅拖張凳子出來讓兒子坐下,又急吼吼準備出門。
“媽,你乾嘛去?”
“去隔壁借點菜,順便把兩娃接回來。你說你,回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家裡就有點白菜土豆,肉都沒備下,這會兒也買不著了。”
“你彆忙活了,隨便吃點就成,我還能嫌家裡?”
“呸,再不嫌,總不能回家第一頓連點葷腥都不沾吧?說出去,你老娘成啥人了?”
馮秋紅決定的事兒,那是誰都改不了,就連顧天準他爸也沒轍,顧天準也隻能看著老母親風風火火出了門。
等人回來的時候,手裡拎著一條五花肉,是找隔壁鄰居借的,下午這個點副食品站的豬肉早賣光了,隻能下回自己買了還回去。
“二叔!”
兩個小娃跑進屋,嘴裡叫著人。誌剛是顧天準大哥顧天強的兒子,小花是三弟顧天陽的閨女,一個八歲,一個六歲。兩人雖說跟顧天準一年見不了兩回麵,可每次二叔回來都帶好吃的,因此兩人時常念叨。
“哎呦,誌剛是長高了不少,小花也長漂亮了。”顧天準把買的雞蛋糕分給二人,看著他媽提著肉在廚房忙活。
“今兒還是做你愛吃的紅燒肉啊。”
“紅燒肉!我要吃紅燒肉。”
“我也要吃。”
就你倆嘴饞!馮秋紅笑罵孫子孫女一句,又跟兒子說話。“你這回咋突然回來了?半點音信都沒有,想嚇你老娘是吧?”
“這不你著急嘛?我剛還聽見你跟福嬸兒說話,要給我安排相親?”
馮秋紅說起這事兒就來氣,手上本切著一坨一坨的五花肉塊,菜刀一放,就開始數落人,“你看看誌剛和小花都多大了?你呢?連個媳婦兒都沒有,我是不稀得說你。”
氣歸氣,說完還是得拿起菜刀接著切肉,“就算不提你哥你弟,你看看你老同學,就程家那小子,叫啥來著?跟你歲數差不多的。”
“程前。”
“對,程前,人孩子也大了,現在得有三四歲吧,前年她祖奶奶帶著回她們老宅我還碰見了,那丫頭多機靈多可愛啊,你好歹趕上人家啊。”
“在趕了,你放心吧。”
“你啊,就會糊弄我。本來我還打算找福嬸兒相看好姑娘,到時候讓你回來相親,結果正好,你自個兒回來了,這次你可不許賴啊,給我老老實實去相親。”
“媽。”顧天準起身準備往外走,“相親就算了,我先出趟門。”
“你這才剛回來,又要去哪兒啊?瞧你這不著家的樣子,怪不得找不著媳婦兒。”
“去見你未來兒媳婦。”
馮秋紅看著兒子離去的高大背影犯了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扭頭問孫子,“剛你二叔說去見誰?”
誌剛吃完一塊雞蛋糕,嘬了嘬手指,回奶奶的話,“見我未來二嬸嬸。”
*
在總政文工團學習了三天就趕上了星期天休息日,外地來的隊員們都去打了報告做了登記,出發去逛逛。
秦羽蕎宿舍四人都是頭一回來京市,瞧著什麼都新鮮,大家對大城市,對首都總是有那麼些期待和向往的。
六月天,天空湛藍,飄著朵朵白雲,烈日當空無差彆送去陣陣燥熱。不過再熱也沒有姑娘們的心熱。
孫招娣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穿著的確良的同誌,心生羨慕,那顏色太鮮亮了,像是一朵朵花兒似的。低頭一看自己,這身衣裳還是自己最新的,難得沒有補丁,可一比就顯得陳舊。
“來前兒我跟她們文工團的人打聽了,東邊有家最大的百貨商場,咱們看看去唄。聽說有港城和外商的貨,特好看。”許東霞問好了地址,要帶著幾人過去。
“咱們又沒有票去了不合適吧?”孫招娣有些遲疑,她家裡條件不好,是貧農,爹娘生了六個娃,隻活了四個,全是閨女,對於第七個,也就是孫招娣這一胎是眼巴巴盼個帶把兒的,結果還是個閨女。
她爹當場臉就黑了,本來提前給心心念念的兒子取的孫紅國也用不上了,臨時給改了個孫招娣,就盼著再生個兒子頂門立戶。
等下一胎真生了個兒子,孫招娣和前頭四個姐姐更成了家裡的草,什麼都緊著幺兒,就連現在孫招娣的工資都得寄一大半回家。
“怕啥?看看又不花錢!”
“也是,那咱們去看看。”秦羽蕎第一個出來附和,飽飽眼福也是好的。
要說京市的百貨大樓也有些年頭,建於五十年代,售賣著數百種日用百貨。本地人有句俗話,“百貨大樓買不到的東西,您就哪兒也崩去了。”
那指定是哪兒哪兒都買不到。
百貨大樓裡的東西貴,隨便一條布拉吉都得好幾十,能頂上工人一個月工資,不過饒是如此,依然顧客盈門。
一樓門市部裡分了許多櫃台,分門彆類擺放著各類百貨商品,滿牆的紅色搪瓷盆,暖水瓶,顏色紛繁的布匹,讓人差點看花眼。
尤其是準備結婚的人家來一趟,基本都是滿載而歸,什麼都能買齊全了。
二樓賣的東西要貴些,不少從港城和外國來的貨,看著時髦又新鮮。
“這條裙子真好看。”
幾人走在百貨大樓二層,左瞧瞧右看看,一條布拉吉三十五,一件襯衫二十三,好家夥,是真貴啊。
孫招娣越看眼睛瞪地越大,尤其是看到百貨大樓二樓的售貨員那不住打量的眼神,便拉拉許東霞的衣袖,小聲道,“不然咱們還是回吧。”
“哎呀,再看看。”許東霞難得見到這麼多好看的衣裳,自然不願意離開。
沈月慧和秦羽蕎走在後麵,兩人在看男裝區。
黑色皮鞋二十二,布鞋十塊,褲子一十九...秦羽蕎按著自己衣兜裡的三張大團結瑟瑟發抖,是真貴啊,比供銷社的貴太多。
再一看女裝區,也差不離。
秦羽蕎打消了在這兒給家裡人和宿舍室友買東西的念頭,沒辦法,荷包承受不住。
幾人在百貨大樓看了一圈,什麼都沒買,不過大飽了眼福,下一樓的時候那售貨員不耐煩地看了她們好幾眼。
剛要離開,百貨大樓裡一個售貨員突然抱著一捧卡其布出來,說是新來的港城好貨,不要布票,質量好不說,顏色也鮮亮,都是些大紅色和淺黃色的,六毛四一尺。
這價格比普通布料貴,可它不要票啊,顏色還好。因此一樓門市門口就開始湧上人了,要搶布。
秦羽蕎四人對視一眼,搶吧!
幸虧四人一開始就占據了有利位置,正好在那檔口,排上了前排。一人扯了幾尺布,到時候可以直接寄回家裡去,再不濟自己帶上火車也行。
秦羽蕎選了一匹紅色和一匹藏藍的,左手接過布,右手掏錢付錢,冷不丁就感覺自己左手一輕。
布被人拿走了。
她回頭一看,拿走自己的布的居然是本應該在千裡之外的顧天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