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蕎稍稍緩了過來,擦擦了眼淚,吸吸鼻子,鼻尖發紅,眼睛也有些腫,她看向程前,自己的親哥哥。
是他過了這麼久還在堅持尋找自己,秦羽蕎想到上回大晚上在軍區見到他一個人孤零零紅著眼眶,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哥。”秦羽蕎主動開口。
程前聽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叫自己哥,他想起小時候,媽媽生了妹妹,他就盼著妹妹叫自己哥,妹妹還不到一歲,自己就經常圍在身邊,教這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一遍遍發音。
雖然小丫頭隻知道嘿嘿傻樂,可兄妹倆照樣也能玩到一塊兒去。
這聲哥遲來了這麼久,他激動應下,“哎,小妮子,哦不,蕎蕎...之前我還沒發現你,原來還上軍區家裡吃過飯。”
“我也沒想到,難怪和圓圓那麼投緣。”
程前想起閨女和妹妹的相識也覺得感慨,原來是姑姑救了侄女,“我過來前跟圓圓說了,下回她就能見到姑姑,小丫頭片子高興得很。”
秦羽蕎想到自己多了那麼多家人,笑得眼睛彎彎。
兩家人在屋裡說著話,總歸是將認親這件事搞定了,一群人絮叨絮叨到了深夜,這才依依不舍分開。
秦家是七八年前翻修的土磚房,中間是堂屋,兩側東西屋是睡覺的屋子,東屋旁搭了個廚房。
東屋有兩間屋子,大一點的原本是當家兩口子住的,讓給程勝康和章如茵住,旁邊的小屋子,是秦羽蕎以前的屋子,自從她去文工團了也難得住上兩回,屋子不大,塞了一張床和一個鬥櫃並一個小衣櫃,這回秦羽蕎還是住裡頭。
西屋的兩間屋子,大一點的一間原本是兒子兒媳兩口子住的,小點的屋子是孫子大寶住的,這回拾掇拾掇讓顧天準和程前住,秦正楊和董心梅領著兒子大寶擠擠小屋子。
至於秦華軍和孟桂芬,則在堂屋搭了兩塊木板將就睡。
孟桂芬常年乾活勞作,手腳十分利索,先是把自己屋裡的床單給換了床新的,人是城裡來的,她特意拿出幾年前買的一床紅牡丹床單,這可是過年過節才換上的,十分珍貴。
“媽,我幫你。”秦羽蕎幫著孟桂芬把床單鋪好,四處理平整。
“陪你媽說話去。”孟桂芬把人往外趕,不稀得她搭把手。
“媽讓我進來的,給你幫忙。”秦羽蕎手上沒停,嘴上說著俏皮話,“兩個媽,我這會兒跟一個說話搭把手,替另一個鋪床,我可真是儘了兩份心。。”
孟桂芬聽著秦羽蕎說話直發笑,要不說她招人喜歡呢,從小就機靈得很,“就你能說。哎,前頭還說跟小顧把日子定下來,這下你親媽來了,到時候你問問她什麼想法。我是覺得小顧不錯,這回也多虧了他發現了劉明豔,不然你們啥時候才能相認啊。”
“你就這麼急著把我往外趕啊?”
“你都多大了?我舍不得也不能留你,你親媽那頭肯定也舍不得,畢竟才認回來,反正你聽聽她怎麼說。”
“知道了。”
“桂芬姐,不忙活了,我們自個兒來。”章如茵慢慢走進屋,她剛在外頭洗了把臉,拿熱水帕子敷了敷臉才沒那麼腫。
“你歇著去,跟蕎蕎多說會兒話!”孟桂芬不可能讓客人動手,沒有這樣的道理。
章如茵和秦羽蕎母女倆被趕了出來,兩人在屋門口站著,秦羽蕎替親媽擦擦淚,“媽,你彆哭了,眼睛都要哭腫了。”
她現在回過神了,也知道寬慰家裡人。
“媽知道,媽就是歡喜。”
這晚,秦家屋子裡不少人一夜無眠。
秦羽蕎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兒,腦袋瓜就沒消停過,有高興有感動有心痛,以至於第二日,天還沒亮,她打著哈欠往廚房去,往灶台加上柴火做早飯。
五點,家裡人要去上工收麥子,孟桂芬起來看到秦羽蕎起這麼早剛想把她推出去,就被人堵住了話頭。
“媽,我給你們做個早飯吧,孝順孝順你們。”
“也成,你親媽還沒吃過你做的飯。”
秦羽蕎煮了一鍋苞米糊糊,拌了一盆野菜,做了一盆玉米麵饅頭。
章如茵吃著閨女做的飯,隻一個勁兒說好吃,程勝康見著媳婦兒自閨女丟了後茶飯不思,哪怕後頭過了許多年看起來風平浪靜,可整日也吃不了太多東西,眼見著是一天天消瘦下去了。
結果今天難得喝了兩碗苞米糊糊,一個饅頭,捧場得很。
他看著也高興,覺得這苞米糊糊更香了。
秦家人上工去了,這時候正是農忙時分,昨兒他們已經耽誤了時間,今天是要多掙些工分回來的。
秦家人身體都不錯,乾活也利索,秦華軍能拿十工分,孟桂芬也能拿個七八個,兒子秦正楊是公社計分員,也是門好差事,兒媳婦董心梅乾活差點,也能有個六工分,平日也幫襯著做做飯,一家人日子在村裡算是不錯的。
尤其是二閨女秦雪蓮嫁得不錯,女婿初中畢業,是大隊上的會計,秦羽蕎又是進了文工團,孩子也孝順,每月工資和補貼一半都拿回家。
不過孟桂芳都給她攢著做嫁妝,就巴望著之後挑個好人家,嫁妝也得撐起場麵,不然被婆家看不起。
飯後,程家人聽著閨女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兒,跟著一塊兒笑,秦羽蕎說話會挑揀重點,就是說自己生病的糟心事兒也能說得有趣,讓人聽起來沒有半分苦澀。
“小時候吃藥真是把我吃得直皺眉頭,那時候我才五歲多,要喝苦哈哈的草藥,真是喝了就想吐,我就想著躲起來,後來還是躲不過,就找大哥和二姐幫忙。哪知道他們倆平日對我那麼好,就這事兒不肯答應。”
章如茵聽閨女隨便說點什麼都歡喜,“那是你大哥二姐為你好。”
“我知道,可那時候小啊,就覺得喝藥太難受了。”
“現在身子怎麼樣?”程勝康擔心閨女留下病根,張羅著要帶她回京市檢查檢查。
“現在好得很,感冒發燒都很少,可能是以前生太多病了,長大了這病倒是不來找我了。”
“那也要上醫院檢查看看。”章如茵認識京市人民醫院的醫生,怎麼也得把閨女帶過去看看。
“媽,奶奶怎麼樣?”
“你奶奶身子好多了,她倒是從第一回見麵就認定了,你這次探親假跟我們回去一趟,再看看奶奶。”
“嗯。”
秦羽蕎探親假還有二十來天,準備在秦家待幾天,便跟著爸媽回京市,一家人久彆重逢,得珍惜短暫的相處機會。
臨走前一晚,章如茵和程勝康在東屋房間裡,正商量怎麼給秦家人送點東西。人養了自己親閨女二十多年,這份恩情遠不是一點禮能應承下的,可總得表個態度。
程勝康身上帶了五百來塊錢,兩人去公社的供銷社買了些吃的用的帶回秦家,另外再給筆錢,不過這些也遠遠不夠。
“不然看看他們家裡還缺點啥?”章如茵想了想,錢總有花完的時候,倒不如給人物色個穩定點的工作。“這會兒進個供銷社或者國營廠好進不?”
供銷社和國營廠的工作可是香餑餑,不少人擠破頭都想進去,哪怕不是正式工,就是個臨時工也是村裡人羨慕不已的。
“找個工作也成,比給些錢穩當,我看秦家人心好,也實在,去工作肯定也沒有差的。”程勝康這些年都在京市部隊,年輕時候在昭城,要說在宏市找工作,確實沒那麼順手。“我找人問問看,我記得程前他舅舅有戰友在宏市肉聯廠,看能不能給安置個正式工。等定了再跟人說。”
“行。”
章如茵帶著一把大團結去找孟桂芬,一時不好開口,“桂芬姐,要說我怎麼感激你都不為過,這回我們過來,走得太匆忙,連點上門禮都沒帶,在你們家裡又吃又住的,心裡頭真是過意不去。這點錢你收著。”
孟桂芬掃一眼她手裡的大團結,一大把,都疊了幾疊,要說孟桂芬是過了苦日子過來的,愛錢不?真是愛,以前是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瓣花。每年公社算賬發點錢,她眼睛都冒星星。
不過這錢她不能拿。
“妹子,要說感謝不感謝的,昨兒就說過了,養蕎蕎這事兒吧,也沒人逼我,沒有現在拿錢的道理。”
“桂芬姐,我知道,拿錢都是辱了你對蕎蕎的愛,可不拿吧,我心裡也過意不去,總得想辦法感謝感謝,你就當我給孩子們的。”章如茵想把錢塞她手裡,可奈何手勁兒比不過。
兩人一個總想表達心意,一個覺得這錢拿著燙手,一時爭執不下。
秦羽蕎在屋外探個頭,她“偷聽”了好一會兒,見兩個媽是爭來爭去,沒個定數,心裡著急。
“媽。”
叫了一聲,兩個女人一起轉頭。
“不然這錢給我吧。”秦羽蕎走到章如茵旁邊,從她手裡拿走錢,等錢過了過手又遞給孟桂芬。
“好了,媽,這是我孝順你的,你就收下。”
秦羽蕎眨著大眼睛,笑得又甜又嬌,“可不能拒絕我啊。”
孟桂芬被閨女纏得沒法,最後被塞下了錢。
章如茵把錢給出去了,心裡倒踏實不少,不過剛出去沒多久,秦羽蕎就挽著章如茵的胳膊,撒嬌,“媽,等我回去也孝順你,以後我也會好好孝順這邊的爸媽,他們養了我這麼多年,我也得自己報了恩。您彆替我操心。”
“我就是要個安心,不謝謝人家,我心裡總覺得不安生。我知道你孝順,以後你也顧著這邊,經常給家裡寫寫信。”
“我知道,以後寫信寫兩封,一封寄京市,一封寄宏市。”秦羽蕎噘著嘴,甩甩手,嬌嗔道,“可得把我的手累壞啦。”
章如茵看著閨女俏皮的模樣更高興,秦家把閨女養得真好,性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