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老許!”
許昌民突然回了神,拍了拍自己臉,這才清醒過來,“營長,你說啥來著?”
“得了,你這副模樣說什麼都聽不進去。”身為營長怎麼也得關心關心下級情況,他一合計,左右無非是家裡的事兒,“你老娘還跟你鬨呢?”
許昌民一聽到這事兒就擰了眉,長歎一聲,“哎,上回我娘不知道上哪兒弄了些偏方要給我和我媳婦兒喝,黑黢黢一碗,說是以前村裡的老方子,懷不上的人家喝了就能懷上。”
顧天準從來不信那些,不過老一輩是這樣,總有些自己的堅持,也是無奈的法子,“你娘折騰這幾回該消停消停不?”
“她現在也是死心了,讓我們上醫院去檢查檢查。”
許昌民嘴角露出苦笑,上醫院去查這種事兒,說出去真是難為情,可是自己老爹走得早,娘一個人辛苦把自己和妹妹拉扯大,現在就想求個孫子,他還能怎麼辦?
“這也行,醫院至少是有技術的,比讓你們喝那些亂七八糟的水好,好好查查去,要是有什麼咱就治。”顧天準略一沉吟,“如果有其他方麵困難,直接跟我說。”
“謝謝營長,看個病還是看得起的。我星期天打個外出,和媳婦兒一塊兒出去看看去。”
“行。”
顧天準和許昌民說開了,一扭頭看到這群兵有些懈怠,步幅明顯慢了,一嗓子又喊出去,“跑快點兒,沒吃飯啊?!”
聽到營長的話,士兵們咬著牙在炎炎烈日下繼續奮力奔跑,一滴滴汗水滴落到地上,沒進泥地裡,不見了蹤影。
*
休息日,秦羽蕎和顧天準打了外出報告,要進城去采買東西。
兩人先是起了個大早去排隊買了兩斤豬肉回來,割的二刀肉,肉新鮮得很,油水又足,等放回了家裡放在冷水盆裡,兩人才收拾著出門。
秦羽蕎出門前往衣裳裡裝了十市尺的布票,一斤糖票和十塊錢,顧天準的工資和津貼全交給了秦羽蕎,她一人統管一家開銷。
今天她準備給兩個媽和婆婆做件衣裳寄去,順便再給家裡買點東西。
兩人搭著班車進了城,城裡供銷社熱鬨得緊,買東西的人不少。兩人沒去湊熱鬨,先往國營飯店去,準備先填飽肚子。
今兒早起來,顧天準煮了兩碗麵,要出遠門還是吃麵更經得住餓,要是喝點稀飯,沒撐到城裡估摸肚子就開始叫了。
因此到了國營飯店的午飯點,小兩口也覺得還行,點個菜再等一等,正好差不多。
國營飯店在昭城城西,不是上回結婚吃飯的城東的國營飯店,他們換了個地兒,專程來這邊的供銷社買東西。
這個點兒人還不少,多是附近工廠的工人出來下館子。不少人發了工資,領著一家人來吃頓好的。
飯店裡有三張空桌,秦羽蕎選了個裡頭靠牆的坐下,國營飯店的服務員一般挺傲氣,見人來了,慢悠悠過來往桌上扔了一頁菜單就走了。
顧天準把菜單遞給秦羽蕎讓她點菜。
這家國營飯店菜色還挺多,主要賣炒菜和麵食,秦羽蕎把菜單瀏覽一遍,開口,“土豆燒排骨,番茄炒雞蛋,酸菜粉絲湯,成不?”
“好。”顧天準沒意見。
她又往四周桌上看看,店裡一共有十張桌子,每張桌上都坐了三四人,正大口吃著飯,她發現一個特點,“他們每張桌上都有包子,應該好吃,我們也嘗嘗吧。”
“行,來六個吧。”
秦羽蕎拿著菜單去櫃台跟服務員報了點的菜,一共兩菜一湯,六個包子,兩碗米飯。
顧天準當兵慣了,食量極大,秦羽蕎也不差,因此兩人點得挺多。
“一共二塊五,一斤糧票。”服務員收了錢和票,給她開了票,讓回座兒等著去。
本來兩人倒不算太餓,可在國營飯店裡坐著,聞著四周飄著的飯菜香,卻覺得越來越難捱。
秦羽蕎和顧天準對著坐,隻能喝兩口桌上的茶水。還沒等到飯菜上來,倒是聽到前頭有客人和服務員爭吵起來。
店裡不少人都伸長脖子去看,原來有個男人想來吃飯買幾個包子,可是忘了帶糧票,服務員不賣。
店裡一個包子,要一張糧票,一毛錢,那人帶了一塊錢出門,可是沒糧票也買不了。
“沒糧票就回去拿去。”服務員不想同他掰扯,現在店裡還忙著呢。
“那算了,給我來碗湯,我走都走了一路,總不能白跑一趟嘛。”那男人心知沒法,也隻能作罷,花一分錢買了一碗排骨湯喝了。
湯裡沒有任何東西,隻有零星一點蔥花飄著,不過有肉味兒,喝下去也爽快,能解饞。
秦羽蕎看了一陣,見人走了,自己點的飯菜也來了。
土豆燉排骨是店裡的招牌,一碗金黃的土豆點綴在排骨中,肉香四溢,就連湯汁都濃鬱得很。大廚把排骨燉得又軟又爛,入嘴輕輕一咬,排骨上的肉便撕了下來,稍稍嚼兩口就化了,土豆也燒得入味,尤其是就著飯一塊兒吃,香得不行。
吃到最後,再拿湯汁拌進飯裡,能吃幾大碗。
兩人飽餐一頓,這才出了國營飯店,往供銷社去。
剛吃完午飯,供銷社裡的人果然少了些,不少人都回家吃飯去了,秦羽蕎倒是有機會好好挑選一番。
供銷社裡東西齊全,秦羽蕎也沒問顧天準意見,自己挑選起來,因為問他他準說都行。
“同誌,我買兩條紅頭繩,一個臉盆架,兩條手帕,一條要紅色格子的,一條灰色素色的,一個蛤蜊油,再稱一斤水果糖。”
選完日用品,秦羽蕎又往掛著布匹的櫃台去,家裡布票有限,她擠一擠能勉強做三身夏天的短袖褂子給長輩,等再攢一攢布票再給奶奶做。
“棉布要四尺藍色格子的,三尺灰色,三尺黑色的。”布匹都是選的純棉印花平紋細布,顏色也不錯,秦羽蕎挺滿意。
付了布票和錢,顧天準拿著所有東西往回走,沒讓秦羽蕎動手。
“給我拿點唄。”她邁著步子走在一步,感覺自己手裡太空。
顧天準一手提著洗臉盆夾子和布匹,一手拎著袋子,裡頭裝著些其他雜物,輕輕鬆鬆。
“你賣什麼力氣,這點兒東西也太輕了。”
秦羽蕎眼皮一翻,飛他一記眼刀,在心裡默默嘀咕,這人力氣確實大。
兩人走在街上,休息日的城裡街頭挺熱鬨,不少人出來走動,等路過人民醫院時,顧天準突然想起來許昌民的檢查,不知道這會兒拿到結果沒有。
越是惦記什麼越能碰見什麼,他剛這麼想著,就在拐過醫院的口子見到了許昌民和她媳婦兒。
兩人正和一個男人說話,不過這男人背對自己這邊,看不見模樣。
許昌民一抬頭就和遠處的營長對視上,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立馬低聲和麵前的男人說了幾句,沒多久,那男人便從另一頭離開了。
等顧天準和秦羽蕎走到跟前,隻見到那男人離開的背影,漸漸混入人群中,不見了蹤影。
“老許,嫂子。”
“營長,弟妹。”
四人寒暄兩句,顧天準含糊問道,“醫院報告出來沒?”
“出...出來了。”許昌民結巴一句,沒再多談。
顧天準看他麵色不對,心裡有數了,多半不是什麼好結果,便也沒再追問。
“嫂子,吃點兒糖。”秦羽蕎從顧天準拎著的袋子裡掏了一把水果糖塞到許昌民媳婦兒朱燕手裡。
“謝...謝謝啊。”朱燕靦腆一笑,接過糖。
四人說了幾句便一路搭車回軍區。
=
回了家,秦羽蕎理了一遍家中財產,兩人婚前攢的工資加上結婚家裡給的錢,足足有一千多塊。
然而,票不太夠。
秦羽蕎有些發愁,“有法子弄些布票嗎?”
不過話一出口,她就覺得沒法子,這年頭誰不缺布票啊?
“我想想辦法。”顧天準把東西放好應她。
“沒有也行。”秦羽蕎想著給男人做雙鞋,鞋底攢碎布就行。做鞋的事兒放一邊,她抬手看了眼手表,三點多了,得忙活晚飯,今天哥嫂一家要過來吃飯。
秦羽蕎把買的兩斤二刀肉衝洗一遍,準備炒個蒜苗回鍋肉。
殺豬割肉時,第一刀割下臀尖肉,第二刀便是坐臀肉,所以叫二刀肉。這裡的肉一般是肥四瘦六,最適合炒回鍋肉,肥而不膩,肉味又足,等煸香之後非常下飯。
“顧營長,你過來幫我一下忙。”
在客廳打掃屋子的顧天準聽到媳婦兒招呼,進了廚房,隻見她指了指牆上釘子掛著的圍裙,讓自己給她穿上。
秦羽蕎兩手沾了肉,突然想起來望穿圍裙,隻能張開兩手等著顧天準幫忙。
紅色的圍裙套上身,顧天準彎下腰兩手捏著圍裙帶子繞過媳婦兒的細腰給係了個結。
“好了。”秦羽蕎抬起肩膀又蹭了蹭臉上的水漬,“你幫我剝幾顆蒜,再把蒜苗洗了吧。”
“好。”
顧天準加入準備飯菜的行列,洗菜,切菜,廚房一方小天地,新婚小兩口默契地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