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浪打了漁船一個措手不及,船家老陳見慣了大風大浪,這點小風浪勾不出他的恐慌,隻見他繼續撐著船槳,鎮定自若,還不忘安撫船上眾人。
“不害怕,你們坐穩些就是。”
剛剛一番搖晃,文工團的隊員們都反應迅速抓著船身,穩住身子,就是本來就暈船的不少人更覺得難受。
有人麵色蒼白,感覺胸口堵著一口氣,不上不下的,有人捂著嘴,打了幾個乾嘔。
“你沒事兒吧?蕎蕎。”趙雪娟剛和秦羽蕎碰了個頭碰頭,她伸手揉了揉額頭,抬頭再看,卻看到秦羽蕎不大舒服。
秦羽蕎一手捂著胸前,有些艱難地搖搖頭,“沒事,我好像也暈船了,有點想吐。”
不過吐也吐不出來,就憋在那兒,更難受。
周麗蓉看有幾個姑娘臉色發白,忙問老陳還有多久能到。在船上行進真是沒有太多的時間概念,尤其是四周都是一樣的海麵,自己更難判斷出來。
“快了,再有個十多分鐘就到了。”
聽著這個時間,眾人倒是鬆了一口氣,再熬一熬吧!
“呀,到岸邊了!”陳玉香看著出現的海岸一個興奮,驚呼出聲。說著話時,她正在給秦羽蕎輕輕拍著後背。
岸邊,老陳的媳婦兒劉娟正迎上來幫忙,四十多歲的婦人麵容可掬,上前就給塞了幾瓣橘子皮,她眼睛毒,一眼就看出來有人暈船。
“放鼻子邊聞一聞,沒那麼難受。”
“謝謝。”秦羽蕎拿著橘子皮湊近嗅了嗅,強烈的芳香氣味直往鼻子裡鑽,刺激得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老陳兩口子忙著收船靠岸,兩人動作麻利,劉娟一邊收揀著繩索,一邊跟老伴抱怨,“收了快吃飯,晚點要下雨咯,要不是你手腳慢,這會兒都該吃完飯了。”
“哪兒能怪我嘛,我這是為人家軍人服務!光榮,你知道不?”老陳正得意呢,就見到周麗蓉向自己走來,手裡還拿著錢。
周麗蓉拿著一塊錢要給老陳,她看了人兩口子生活的條件,在岸邊搭了個房子,平日打漁收些海產品為生,也辛辛苦苦替海島上的戰士送了十來年物資,都挺不容易的。
“領導,這個我不能收。”老陳知道她是這幫文工團戰士的頭兒,便叫人一聲領導,“就送你們一個來回,我哪好意思收錢啊,你們還去看李戰士和張戰士,也不容易。”
“那怎麼行,我們不能占老百姓的便宜!昨天和今天來回送我們可耽誤了不少功夫,這錢,你們一定要收下。”
劉娟更直接,把錢直接塞回周麗蓉手裡,又把她手扣成拳,“我們家老陳正好出去鍛煉哈身體,什麼送不送的,我們可不能收。平時,我們遇到那些戰士都幫了我們不少忙,五年前,老陳出海遇到大風浪,還是戰士們把他救回來了,你說這錢我們咋收嘛!”
幾番推拒,周麗蓉竟然拗不過這兩口子,隻能借著去人家裡灌壺熱水的機會悄悄往桌子上放下了錢,立馬走了。
...
重新回到昭城軍區已經是四個小時後的事情了,大夥兒折騰一通都精疲力儘。
秦羽蕎和大家分彆往家屬樓走,顧天準還沒回來,家裡漆黑一片,她剛要掏出鑰匙開門就聽到隔壁的開門聲。
拿著瓷盆準備去水房洗衣裳的程前一開門就看到妹妹回來了,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回來啦?顧天準還要幾天才回,上我們這兒來。”
“哥,我煮碗麵再過來啊。”秦羽蕎進屋點燃了煤油燈,屋裡大半個月沒住人,突然湧入大量新鮮空氣,驅散了一股悶悶的味道。
“家裡有新鮮菜,我給你炒個菜吧,你嫂子領著圓圓去隔壁家屬樓了。”程前歪了歪頭,指指自己家。
秦羽蕎已經在燒水了,她想想哥哥的廚藝,還是算了吧,“沒事兒,我動作很快的,對了,哥,你吃不吃?”
她拿著一把掛麵問他。
程前吃過晚飯了,他看看外頭如墨的黑夜,點點頭,吃個妹妹做的宵夜,不過分吧?
晚上九點多,兄妹倆在秦羽蕎家裡四方桌前坐著,悶頭吃麵,兩碗紅油辣椒麵,麵條細細長長,另外還煮了白菜葉進去,一人一大碗,每個碗裡放了一勺紅油辣椒,澆在上頭一攪拌,將白色的麵條染上了紅色,同時散發著辣椒的香味,讓人食欲大動。
夾起一大筷麵條,程前在空中晾了幾秒,全部送進嘴裡,麵條勁道又香氣四溢,就連麵湯都讓人垂涎欲滴,味道真是好。
“累慘了吧?”
“是有些累,我們最後還坐船上島了,不過一切都很值得。”秦羽蕎吃了一大半麵條,總算覺得肚子裡舒坦起來,“那裡條件真是艱苦啊,李戰士和張戰士守島守了十多年。”
兄妹倆說著話,一人解決完一碗麵條,又各自抱著碗喝麵湯,等放下碗,兩人都吃得心滿意足。
“姑姑!你回來啦!”
溫倩牽著圓圓回家,見到隔壁有了亮光,走近一看,秦羽蕎回家了。
“蕎蕎,什麼時候到的?”溫倩跟著閨女的腳步也進了屋,正好看到自己出門時,說過一會兒要去洗衣裳的男人吃得滿足。
圓圓已經好久沒見到姑姑了,爸爸媽媽說姑姑出去執行任務啦,她就盼著姑姑回來。
不過這大晚上的,姑姑和爸爸竟然在偷嘴!
她踮腳看著兩人吃的精光的麵碗小臉一皺,抱著秦羽蕎撒嬌,“姑姑,我也要吃。”
“這都幾點了?還吃?”溫倩是真發愁自己閨女,可太愛吃了,晚飯吃了不少,現在已經想吃宵夜了,關鍵是這丫頭很多時候也不是餓了,就是饞,尤其是看到其他人在吃,她就想吃。
“沒事兒嫂子,我去給圓圓煮碗麵,正好鍋還熱著呢,嫂子,你也來一碗吧?”秦羽蕎起身往廚房去,圓圓噠噠噠跟在她身後。
“我這肚子還撐著呢,今兒晚飯吃得挺多,也不知道這父女倆是怎麼回事,還能再吃碗麵,你就給圓圓煮一碗就成。彆看她吼得厲害,其實這個點吃不了多少了,你麵少放點。”
“嗯~~~”圓圓一聽媽媽這麼說有點不高興了,“圓圓能吃很多的!”
秦羽蕎笑著給她煮好麵,大概半碗的量,同樣香噴噴,圓圓夾起一小筷子麵,小嘴用力吹了吹,吃得享受。
“姑姑,好好吃!”
結果吃了一半,她就吃不下了,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打了個飽嗝,小嘴被紅油染得油油的,“我吃飽了。”
“看看,回回都這樣,怎麼教你的,是不是浪費糧食了?”溫倩坐在一旁拿手帕給她擦擦嘴,戳戳她的小腦袋。
“爸爸吃,爸爸吃了就不浪費糧食了。”圓圓偶爾有沒吃完的東西都是讓爸爸解決的。
溫倩把孩子的麵碗往程前跟前推,“喏,你閨女剩的,你再吃一頓吧。”
程前用力揉了揉閨女腦袋,無奈道,“你這小丫頭啊,就是雷聲大雨點小!”
三個麵碗都被解決乾淨後,程前去廚房衝洗乾淨了,一家人也沒好多耽誤秦羽蕎休息,畢竟人剛回來。
“聽程前說顧營長還要幾天才能回來,你就來我們這兒吃飯啊,明晚我做點花卷吃。”走之前,溫倩特意跟秦羽蕎說兩句,
“行,謝謝嫂子。”秦羽蕎這陣子著實有些累,倒也沒跟哥嫂客氣,等他們一家人走了,自己才回屋歇著。
一個人躺在雙人床上倒是寬敞,秦羽蕎在床上翻了個身滾到另外一邊,原本的睡意卻越來越淡,人挺累的,可就是突然睡不著了,她一個起身下床翻著日曆簿,在幾天後,十月九號的數字上畫了個圈。
那是顧天準回來的日子。
畫好圈,她隨意翻了翻日曆,又晃到自己結婚那天的日子,結婚時的場景還曆曆在目,不過看著看著,她突然翻到八月二十九,那天的日曆頁被人折了一角。
黑發垂下,襯得一張白皙的小臉更加晃眼,秦羽蕎認真想了想,八月二十九是什麼日子。
突然,她的眼睛瞬間明亮起來,裡頭盛滿了笑意,八月二十六號,她為了陪和陳班長吵架的趙雪娟搬回了宿舍住,那天顧天準問她要住幾天,她比了個‘2’。
把日曆簿翻回十月九號這一頁,她也把頁腳往上一折。
*
文工團裡又恢複了努力練功的生活,人人都在為自己的舞蹈部分練習。這天大家剛排完以前的戲,下午的班務會上,每個人都分享了自己這段時間慰問演出的見聞心得,歌頌了駐地部隊的戰士們的偉大。
宋麗娥對文工團眾人的慰問演出工作進行了高度讚揚,肯定了所有人在此期間的努力與堅持,同時對接下來的演出工作進行了展望。
一陣陣掌聲中,宋麗娥講完話往門口一掃,見到李乾事領著人站在門口,揮揮手讓人進來。
聽到動靜,其他人紛紛回身往門口看,隻見李乾事帶著兩個生麵孔進來了。
“大家熱烈歡迎今年文工團舞蹈隊的兩名新兵,張念萍、劉玉珍。”宋麗娥麵向眾人開口。
兩個新兵九月入伍,又去新兵連曆練一番,現在終於來到文工團報道。兩人年紀都是十七,初次來到這裡,看著有些怯生。
李乾事分配了宿舍,二人正好住進趙雪娟和陳玉香的宿舍,當初黃春燕退伍,秦羽蕎搬走,四人間宿舍正好還剩兩個空位。
“趙雪娟,新兵初來乍到,你可彆欺負新人啊。”李乾事跟這群老兵也熟,隨時都能開兩句玩笑。
“李乾事,你放心好啦,我們肯定不會欺負新兵的,新兵可是咱們文工團的新鮮血液!”
“你上哪兒整得這麼一套一套的啊?”秦羽蕎看著趙雪娟現在說起話來可是有點水平的。
趙雪娟得意得很,昂著脖子,“學習,懂不懂?我可努力了!”
“是是是,你可努力了。”秦羽蕎看著她的嘚瑟樣就想發笑,陳玉香還在一旁作證。
“蕎蕎姐,你搬出去了是沒看見,雪娟姐每天晚上都要看看書呢,那勁頭不得了。”
“你現在怎麼這麼努力啊?”秦羽蕎還真猜不透這人的心思了。
“努力學習,跳舞得獎,爭取早日入黨提乾!”趙雪娟目標明確,現在可積極了。
趙雪娟和陳玉香知道顧營長還沒回來,這幾日都拉著秦羽蕎去食堂吃晚飯,今天兩個新兵要入住,她又被這兩人左拉右拽回了文工團宿舍,說是要她最後看一眼自己的床位。
張念萍和劉玉珍抱著剛領好的床單被褥,軍裝,瓷盆,搪瓷盅和軍用水壺,靦腆地站在宿舍裡。
“來,坐下吧,你們倆自己挑,就這兩個床位空著。”趙雪娟拍了拍秦羽蕎以前的床位,又指了指黃春燕之前的床位。
張念萍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徑直走向秦羽蕎以前的床位,“那我挑這個吧,成嗎?”
最後兩個字是對著劉玉珍說的。
“好,都成。”
兩人分好床位,秦羽蕎三人幫著她們鋪好床,不一會兒,兩個空蕩蕩的床位上多了不少東西。
“我叫張念萍,你們叫我萍萍就行,我家裡人都這麼叫。”張念萍是個笑起來甜甜的女孩兒,一開始還有些拘謹,跟幾個老兵說了會兒話就放開了。
“我叫趙雪娟,這是秦羽蕎,你的床位之前就是她睡的,這是陳玉香,比你倆大兩歲,不過資曆也不低啊。”
陳玉香冷不丁被人點名還有些臉紅,自己也成有資曆的老兵了?可真神奇啊。
相較於張念萍,劉玉珍要更靦腆些,脆生生叫了幾人姐,便沒再開口,一心撫摸著那身綠軍裝。
“玉珍,你家哪兒的啊?”秦羽蕎看她一直沒說話,倒是張念萍和趙雪娟聊得興起,便湊過去問一句。
“通廣的。”
“想家不?你們倆年紀小,肯定念著家裡。”
張念萍和趙雪娟說著在新兵連訓練的事兒,右耳朵聽到了秦羽蕎的問話,忙開口,“想,我答應家裡了,領了軍裝就穿著去拍張照片寄回去。”
“我也想寄!”劉玉珍說話聲音都大了些。
一聽這話,秦羽蕎和趙雪娟、陳玉香都笑了,這兩人和她們當初一模一樣,可以說是和每個剛來的新兵一模一樣。
休息日這天,這三人便領著兩個新兵申請了外出,去外頭照相館拍照,兩人從外省過來就進了新兵連訓練,壓根沒機會好好看看這裡。
軍區外頭的街上雖說比不上城裡繁華熱鬨,可也挺有生氣,路上不少人來來往往,不時有穿著軍裝的軍人在其中。
“前頭那家照相館拍得挺好,我們都在那兒拍的,王叔知道大家都是想寄回家裡的,拍得很用心。”
說話間四人到了進步照相館,紅木招牌高高懸掛,漆黃色的五個大字刻在上頭。
進步照相館是一家開了許久的國營照相館,店裡就一位同誌,名叫王自豪,拍照的準備工作,拍照以及後期的洗照片都是他一人完成。
不誇張地說,他可是拍著昭城軍區背後這條街的一代人長大的。
“行,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