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毫無反應,一臉冷然的奚玄卿,他內心深深受挫。
果真是一顆無心無情的石頭嗎?
即便飲了那催.情.藥酒,溫香軟玉近在眼前,也毫無反應。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那一堆示愛言語未能打動這顆石頭,偏偏那最後一句,讓他抓住,“我也飲了那酒?”
除了棘手的公務,鳳翎從未見過奚玄卿這般較真的模樣。
他一雙寒潭浸透的桃花眸定定望來,像是審問,激得鳳翎渾身僵硬,下意識點了頭。
奚玄卿沉默片刻,站起身。
“司晨在外麵,你若扛不住便喚他來伺候,那之後……我會送你回羽族,也會助你肅清逆黨,鳳凰心,就留在我這,我會用其他的東西同你交換。”
“我不要!不要……我不要他!我也不要回去!”
少年哭得滿臉淚痕,咬牙忍著藥勁,又拚命搖頭。
他仰慕的男人,他傾慕的神尊卻依舊溫柔地看著他,那溫柔像是冬日的太陽,隻能看著暖和,觸摸起來卻是冰的。
見他哭的狠了,甚至還拿帕子替他擦了擦淚。
聲音軟下來,依舊是沒有溫度的:“那你就咬咬牙,扛過去,好不好?”
哄勸小孩似的。
鳳翎再度泄氣,隻敢點頭。
他聽見神尊說:“鳳凰心要裝進一個純潔無垢的身體中,明白嗎?”
原來他愛的一直都隻是那顆心嗎?
鳳翎渾身顫的厲害,隻捂著自己空蕩蕩的胸腔,不敢多說什麼。
奚玄卿是無垢之軀。
上古鳳凰是純澈之身。
鳳凰心不能弄臟,那裡麵有很重要的東西。
鳳翎哽著喉,哭噎不止,他既愛慕這個男人,又畏懼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卻又為他消融額上腫塊,溫柔哄他:“好了,彆哭了。”
奚玄卿轉身離開棲梧殿,徑直朝浮流殿去。
·
倉靈妄性恣睢的一生中,招惹過太多情債,不勝枚舉。
坦白說,那些人是他惹的,極端些的,弄個囚籠鎖鏈想永遠拴住他的,不是沒有,下個什麼春.藥也很常見,他不是沒有經驗。
卻沒想到,這種荒唐事又發生在他身上。
這個藥還那麼烈,任他如何以意誌相抗都沒有用。
他撐著綿軟的身軀,不知不覺走到了一潭浮著死木的水旁。
想了半天,終於記起,前兩日他才用這水擦拭過身上的血汙,那時他不知道這是弱水,會腐蝕肌膚,消融血骨,吃了好大的苦頭。
可他想,弱水這般毒,能不能壓製住這該死卑劣的藥性呢?
他怕疼。
但好像不這麼做也沒彆的辦法了。
足踝的紅線金鈴似感覺到危險,響個不停,喑啞叫喚。
倉靈閉了閉眼,意識沉淪前,他踏了進去。
再清醒過來時,一張怒不可遏的臉浮在眼前。
九方遇狠狠咬牙:“你找死啊!弱水你不知道啊?你想死無全屍嗎?”
倉靈歎了口氣:“可我沒辦法。”
對方搭在自己腰間的手都足以讓他悸動,那是藥物作用下的本能反應,他渾身顫抖,又燙,還浮著濃鬱馨香,九方遇再是被惱怒衝昏了頭,再是遲鈍,也該發現了。
他皺眉道:“這是……這不是九天境的東西,你亂吃了什麼?!”
倉靈已經說不出話了。
對方掌心冰冰涼涼,緩解他如螞蟻啃噬般的難耐,他本能地想貼近對方,又不斷吞咽喉嚨,想推開對方。
拉鋸中,時間不知過去多久。
他再度稍有意識時,人已經躺在浮流殿內,九方遇的床榻上。
對方眸色深沉,流淌著極暗的紫,冷冰冰地看著他。
“我找巽何看過了,這是羽族的東西,沒有辦法緩解,要麼找個人替你解決,要麼靠你自己熬脫一層皮,熬過去。”
倉靈輕聲哼著,強撐意識:“我會死嗎?”
九方遇愣了下:“不會。”
“但會很難受,比你在天獄受的那些刑加起來都難受。”
“其實,隻要有人幫你……”
“那就好。”倉靈打斷他,懇求道:“煩請上神垂憐,將我手腳綁起來,我……我快忍不了了。”
小妖怪癱軟在榻上,臉紅的不正常,渾身綿綿猶若無骨,一雙平日顯得幼態惹憐的眼此刻微眯,瑞鳳微挑,泛紅的眼尾像是浸了海.棠花色般,不斷洇出水漬,淒慘地像是被驟雨打過的花蕊。
他這般模樣,九方遇見過,卻是凡塵境中,他還是曆劫凡人時。
那時候的倉靈在與他結交相處時,同時還招惹著其他人,他初時不信,後來被真相甩到眼前,打他臉上,他信了,卻早已情根深種,難以自拔,知道自己隻是倉靈養在魚塘的其中一尾魚,像他這樣的,倉靈還有多少個,他不知道,也不敢去了解。
隻在一個驟雨肆虐的夜裡,看見渾身綿軟,臉色潮紅,衣裳濕透的倉靈翻窗進他屋內,躲在他帷帳裡。
慘兮兮地對他說:“有人給我下藥,在追我,我躲不掉,你救救我,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你不會對我怎麼樣的是不是?”
這薄幸兒駕舟觸礁,終是翻船了。
那時的九方遇咬著牙,將一句“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也容不得那翠幽幽的顏色貼在腦門上”咽下。
他不知該說倉靈愚笨,不曉得他的心,還是該說倉靈過於精明,將他拿捏的死死的。
無疑,倉靈極相信情愛。
他篤定了那時的九方遇深愛他,不舍得他委屈,不舍得強迫他使他傷心。
即便,那一夜風平浪靜。
即便,那讓凡人九方遇後悔了一輩子。
倉靈也是概不負責的。
他從來渣得明明白白,目的一達成,甚至連裝都不想裝。
窗外雷鳴,浮島陰翳密布。
那夜與今夜再度重疊。
九方遇眸色愈發陰沉:“你寧願忍著,也不願向我求助嗎?”
倉靈難受得厲害,手指不斷摳破手臂皮肉,勉強保持清醒。
“我……我還不起的。”他迷離著眼看他,燥熱騰起,倉靈忽感恐懼,這藥性太烈了,凡塵境的那點東西根本比不上這盞藥酒!
“你,你離我遠點!”
九方遇一把攥住倉靈手腕,指甲縫裡已有血漬,看得他眉頭直皺。
“若我偏不呢?”
“……”
“這也算是虧欠吧?你都記得對不對?那便……從這裡開始償還吧。”
殿內莫名襲來一陣風,吹熄了長明燈。
濃鬱異香混著酒氣,飄出窗欞。
與棲梧殿的一模一樣。
殿外,奚玄卿正欲叩門的手指頓住,緩緩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