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漫長一夜(2 / 2)

那是那隻小妖怪與九方遇之間的因果糾葛,他沒必要插手。

他也不會因為這個而憤怒。

他想,他如此憤怒,應當是有兩個原因。

其一:他太想將鳳翎培養成一個可以承載這顆鳳凰心的人。偏偏鳳翎不思修煉,反而對他情愫暗生,甚至要用那種下作的手段來成全夙願。

其二:鳳翎是這顆心原本的主人,自己那麼愛護他,捧在掌心寵著縱著,卻被一隻小妖給算計傷害。

他該憤怒的。

那小妖對鳳翎不利。

上次,是那小妖暗藏在鳳翎頭發間的絨羽,帶著強烈殺氣的算計。

他沒提這事,是因為鳳翎理虧在先。

這次,那小妖變化成他的模樣,傷了鳳翎。

他如何不計較?

虧得他先前還覺得那小妖的眼睛同鳳翎有些像。

倒是他錯眼了。

鳳翎能熬過催.情酒,那小妖卻隻會纏著九方遇給他解毒,本性劣質。

哪裡會有可比性呢?

這一夜……

奚玄卿望著窗欞外大亮天光。

還沒結束,否則,九方遇該來找他了。

·

浮流殿內,狼藉一片。

長明燈昨夜沒再亮起過,高高低低的燭台傾倒一片,砸得玉石地麵皸裂出長紋,帷帳撕扯零碎,逶迤一地。

倉靈伏在床榻上,渾身綿軟,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渾身都被汗水浸透,熱的難受,他卻將衣裳攏得更加規整。

這一夜,終是被他熬過去了。

雙眼虛浮,隔著淩亂帷帳,直勾勾盯著外頭的人,一夜未曾合眼,卻還保持著野獸似的警惕。

支頤側坐在榻沿的男人掀開彼此間的薄紗,陰沉沉地看著他。

九方遇額上還留有血痂,側眸看過來時像要吃人一樣。

床榻下是一盞破損燈台,那麼堅硬,都豁了個缺口。

倉靈手指微蜷,有些心虛:“你要不要……先去包紮一下?”

“嗬……”對方冷笑一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這種人還曉得關心彆人?”

“……”

倉靈垂睫不語。

他對諷刺的話沒什麼感覺,也沒有羞恥心,不過是覺得在彆人地盤上,難免要低個頭,才好謀算以後。

作夜的事嚇到他了。

畢竟,在凡塵境的三百年間,隻有他拿捏算計彆人的份,玩脫了出點意外,他也不怕,畢竟那些都是凡人,哪怕識破他妖的身份,找個牛鼻子老道來相助,他頂多吃點虧,又不是逃不掉。

現在不一樣。

眼前這個孽債,可是上神啊。

即便修為有損,他也打不過,逃不掉。

“昨天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九方遇按耐住暴戾的本性,半真半假捉弄人一般戲謔道:“你那日也看到了,五猖魈入天獄十三年,債孽一點未償,便被視為不知悔改,送去問心秘境喂境靈了,你不曉得,境靈吞吃的可不是肉身,而是神魂,他連轉世做人的機會都沒了。”

瞧倉靈眉頭緊蹙,九方遇心情大好,譏誚道:“本來想著,你若昨夜償還了我,我可以算作你在我這的債孽還清了,你若再聽話些,留在我殿中做個卑賤奴仆,我也不是不可以幫你處理那些債孽。”

說不心動,那是假的。

倉靈眨了眨眼,塌腰半跪,掌心撐在床上,身體前傾。

認認真真地對挑眉諷笑他的九方遇說:“這個不行,奚暮會不高興的。”

“不高興?”九方遇連連冷笑好一會兒,“你在凡塵境三百年,勾搭了幾十個人,就沒發生過什麼?你當我蠢,你覺得我信?”

“……真沒有。”

倉靈皺眉,顯然不想和九方遇掰扯這個了。

“等等,奚暮是誰?”

九方遇總算抓住重點。

倉靈並不覺得自己這點事算什麼秘密,大大方方道:“奚暮是我心上人,不對……我是他心上人。”

“他死了以後,我在凡塵境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找到他。”

麵對九方遇陰沉沉的麵容,倉靈困惑不解:“你彆想太多,我找上你隻是因為你和他很像,我想確認確認而已,沒有對你始亂終棄的意思,我又不喜歡你。”

想了想,安撫性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而後像機警的小動物似的往後撤了撤。

小妖怪困惑的歪了歪腦袋。

他都解釋的這麼清楚了,對方怎麼還這麼陰沉沉地看著他?

他猶豫著,又補充道:“反正凡塵境的事都過去了,你現在都回九天境繼續做你的上神了,你最應該做的,不是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應該及時止損,好好閉關修煉,把修為給恢複了呀。”

倉靈自私自利慣了。

倒是頭一次為他人做打算。

他被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

其實,對他最有利的應該是穩住九方遇的情緒,哪怕繼續騙人,繼續吊著對方,這樣才好讓自己不回到天獄,甚至利用對方減輕自己身上的罪罰。

他也不曉得,自己哪兒來的善心,說了這麼一堆。

說完,他就有些後悔了。

他話音一落,對方忽然狂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

“你同我那師兄說的話真是如出一轍。他是個石頭做的,沒有心,你也沒有嗎?”

“心?”

倉靈茫然眨眼,而後當著九方遇的麵,剝開衣襟,指甲作刀刃,緩緩劃開胸膛皮肉,露出空蕩蕩的心腔。

在對方難以置信的眼神中,小妖怪狡黠一笑,滿不在意道:“你怎麼知道我沒心?”

又是天真,又是殘忍。

他無心對彆人,他對自己也這樣。

隻為了那個值得他心甘情願受苦了三百年的男人。

九方遇怔了很久。

這是他萬年人生中,遇到的第二個沒心的人。

“奚暮是誰?”

“你三百年都沒被神界抓到,為什麼現在突然入獄?隻是巧合嗎?”

九方遇眉目一凜,眼白上浮,狼獸盯著獵物一般,躁鬱戾氣熾盛。

“他!是不是在九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