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靈想跑路的時候,已經被來人堵上。
身後是弱水畔,能腐蝕血肉,他跑不掉了。
來人一襲靄藍長袍,腰間綴著白玉環,上束嵌玉石的銀冠,瞧這裝扮,和周身神氣,應當是個上神。
倉靈裝作犯錯心虛的小仙,低垂腦袋,等著對方嗬斥自己。
不是懟不起,不是不敢懟,是認慫更有性價比。
畢竟,他一點兒也不想暴露身份。
牽扯出前塵往事倒還好,大不了翻臉跑路,哪個神仙又能攔得住鳳凰?
就怕惹來孔雀,領他回萬靈境,丟臉事小,怕的是免不了一頓苦口婆心的絮叨。
巽何慢慢走近,眉心緊蹙。
並未多看滿地狼藉,也未見多氣惱,隻是遲疑著問倉靈:“你是何人?”
倉靈裝作很惶恐的樣子,磕磕巴巴道:“小仙板藍根,是月下仙人新提拔的下界小仙。”
“……板藍根?這東西也能成精?”
倉靈:“……萬物有靈啊,上神。”
說著,腦袋頂便晃出一株綠油油的板藍根,頗為滑稽。
“…………”
巽何盯著那兩片葉子看了須臾,悠悠道:“你可知本尊在成神前是做什麼的?”
倉靈:?
葉子搖頭晃腦,表示不知。
巽何:“本尊當了十世的大夫。”
倉靈:“…………”
巽何:“你的板藍根根莖太細了,葉子紋路也不對,想必變出這模樣之前,沒仔細觀察過吧?”
倉靈一愣,伸手往腦袋頂上一拔,完整的草葉被他揪在掌心,看了又看。
嘀咕:“和書上畫的一模一樣啊……”
都怪丹穴山沒有板藍根,也怪他變什麼熟悉的物種不好,非要變什麼板藍根。
跟前這神直勾勾盯著他,似乎呼吸都重了許多,倏然開口命令道:“抬起頭。”
倉靈手一顫,板藍根被他捏折。
怎麼?
這神認識以前的他?
可他的模樣不是已經變幻過了嗎?再相似,也就同他少年時期差
不多,和他如今的本相差距挺遠的啊。
還不等他反應,對方已經心急地等不及似的,瞬移到他麵前,掐著他下頜,迫使他抬頭。
一雙迷茫的杏眼眨了眨。
對方頓時失神,喃喃:“……太像了。”
“什麼太像了?你也是個玩替身文學的?”倉靈無比茫然,皺眉不解:“我們做神的,都好這一口?這是什麼流行趨勢?”
巽何一把攥住他胳膊,連拖帶拽地帶去了一處浮島宮殿。
倉靈抬頭一看,浮流殿。
“等著。”
巽何沒帶他進去,生怕撞上近日精神狀態不怎麼穩定的九方遇,隻在他身周布下牢不可破的禁製,將他圈禁在原地。
這天底下哪兒有那麼巧合的事?
即便這來路不明的小仙同那小妖怪隻有六七分相似,他也不能放過。
如今鴻濛溯洄鏡在九方遇手上,拿來一照,這小仙和那小妖怪有沒有關係,是什麼關係,便一清二楚了。
想的很好,禁製布的也很周密牢固。
偏偏上神的禁製,想要攔住全盛時期的鳳凰,還是有難度的。
巽何一走,倉靈便悄無聲息破開禁製。
怕不是如今變出的這張臉,和當年做鳳翎時,模樣一般無二,那些小仙沒見過鳳翎,不代表這位上神沒見過。
玩脫了,他還是趁早跑路吧。
卻不料,還沒跑到天門前,便被一隻狗攆上了。
那狗模樣怪異,角似鹿,耳似貓,發似獅,鱗似鯉,一瞧見倉靈便兩眼發光地跟個寶石似的,朝他汪汪直叫,瘋狂奔來。
倉靈望著那隻狗,覺得它眼睛很漂亮。
有那麼一瞬,他想過,能不能摘下來帶回鳳凰洞收藏。
這般想著,他下意識運轉靈力於指尖,渴望寶石的本能,猶如狩獵般,隻待那隻古怪的狗自投羅網。
直到一個身著玄衣的男人追來。
一甩藤鞭,套住那狗的脖子。
惡狠狠道:“狗東西,蛟龍神君也是你能吃的?趕緊給本尊吐出來!”
那狗很是倔強,吞下去的東西,堅決不吐。
脖子勒地缺氧,臉都紅透了,一雙寶石大眼睛還一眨不眨地盯著倉靈直吠。
男人嫌惡道:“你他媽又想吃誰?”
這一抬眼,整個人便僵住了。
吠聲消失,空氣滯澀,藤鞭跌落,仿佛被誰施了定身法咒,動彈不得分毫。
他眼睛酸澀,慢慢泛紅,想眨眨眼,瞧得再清楚些,又怕眼睛一眨,麵前的一切便如夢中霧花,消失不見。
倉靈渾然不知,茫然地歪了歪腦袋。
這個人……也認識自己?
他沒意識到,自己在破除巽何的禁製時,動用了鳳凰本體的力量,那點偽裝便消失了,露出他原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