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遇又“嗯”了聲。
垂下眼睫,極快地將醞釀練習過的話,一口氣道出:“他很好,天梯碎片雖然鋒銳,但都是皮外傷,養養總能好起來。”
九方遇不敢多說一個字,生怕一開口,有些話就控製不住流淌出來,像血,像岩漿,像腐蝕活物的酸水。
那些傷很重,但若在平日裡的奚玄卿身上,確實養養就好了。
可於現在的奚玄卿來說,便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有些話,他一個字也不能說。
隻能背過身,壓著幾欲崩潰的情緒。
“東西我送到了,沒事我走了。”
“等等。”倉靈從袖中掏出一塊碎布,那是在秘境中他和奚玄卿簽下的契約,他答應幫奚玄卿對付懷淵,奚玄卿答應給他女媧石。
“如今,錢貨兩訖,你幫我告訴他,從此,我們便兩不相欠,各自安好。”
九方遇接過那摁上手印的碎布,呼吸愈發急促,再抬眼時,已是濕紅一片。
他倏地笑了一聲,顫聲喃喃:“各自……安好?”
或許再多停留一刻,他就要不管不顧,將一切都傾拋出來了。
所幸,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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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黃的梧桐樹葉打著旋飄落,而後靜靜地被拋棄在泥壤中,一動不動。
倉靈盯著那片落葉想:剛剛,並沒有風……
他抱著膝蓋,攥著錦囊,坐在九方遇剛剛坐著的台階上,地磚沁涼,貼著足底的皮膚,緋紅的細繩拴著小小金鈴係在足踝上。
摸了摸胸前的玄玉吊墜,唇角一點點勾起來,很艱難似的。
身著華麗羽氅的孔雀不知何時出現的,蹲在他麵前,單膝觸地,握著他足踝,用掌心暖著,再套上白靴。
倉靈怔了下,揚起眉眼,捧著錦囊說:“女媧石,他給我了。”
孔雀一言不發,直到兩隻鞋都穿好,將他打橫抱起,往寢殿走。
倉靈慢慢地說:“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複活奚暮了?”
他明明笑著,一雙鳳眼睜大,像是天真的孩子那樣直勾勾盯著孔雀,仿佛在問我明天是不是可以得到一塊糖,可以甜蜜到將一切苦澀都驅散的糖。
孔雀瞧著難受,索性撇開眼。
萬靈境的事務,都是他在處理,他自然知道九天境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那一日,奚玄卿的傷,他也看在眼底。
他隻望了望層層濃雲上的天。
已經很久沒見到晴日了。
孔雀垂眸,哄道:“是,你很快就能複活奚暮了。”
倉靈的眼睛緩緩亮了起來。
似埋伏在灰燼中的火星,被意外飄來的乾草捕獲,霎時間死灰複燃。
卻也是飲鴆止渴。
……
又是七個日夜過去。
丹穴山穀間的熔岩,煉化了倉靈的玄玉,以及奚玄卿托九方遇送來的那塊女媧石。
當熟悉的那張臉從沸騰的岩漿中緩緩露出時,本該激動的倉靈怔了許久。
這張臉,在夢中,也在眼前出現過許多次。
倉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太久沒見到奚暮了,一時間竟分不出,眼前新生的生命究竟是奚玄卿,還是奚暮。
但很快,他徹底走出熔岩,赤身裸.體地走到倉靈麵前時,倉靈對著那雙一模一樣的桃花眼,認出來了。
這不是奚玄卿。
可……他也不是奚暮。
或者說,不完全是。
倉靈呼吸急促,說不上是激動,滿意,還是難過,不滿意。
他撲進男人懷裡,哭了出來,淚水一滴滴落在男人胸膛皮膚上。
他說:“奚暮,抱我。”
男人才僵直著手臂,依言而行。
他說:“奚暮,我是倉靈。”
男人僵硬地複述:“倉……靈。”
“奚暮,說你愛我。”
“我……愛……你。”
……
鳳凰宮的鳳主寢殿裡,住進了一個男人,萬靈境最好的巫醫被連夜拉進宮。
診斷完的巫醫說:“
我說他活著,是因為他這具身軀擁有一切活人的體征,可他就像個空殼一樣,裡麵是空的,這樣算活著嗎?”
偏偏那鳳主瘋得徹底,竟笑著說:“當然活著!他會抱著我,有體溫,有呼吸,有時候還能回答我說的話,以後,他也一定可以陪我聊天,同我走遍人間,看遍四季輪轉,就像以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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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醫:“……可他沒有心跳。”
倉靈:“我以前丟過心,我也沒有心跳,不影響的,總能長出來的……”
巫醫:“他也沒有靈魂。”
“能長出……”倉靈眼神閃爍了一下,茫然地問巫醫,又像是在自問,“靈魂能長出來嗎?”
巫醫:“……”
這問題不好答,很有可能是個送命題。
好在這瘋瘋癲癲的鳳主自己答了。
“能!一定能!”
他不能失去他了。
他好不容易回到他身邊,是他的寶貝,一定要圈好,護好。
倉靈想,曾經奚暮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沒什麼感覺,直到失去他,沒有心的胸腔裡才酸酸楚楚地長出一顆無形的心。
當時光被辜負浪費後,才能從記憶裡將其中一段拎出來,拍拍上麵沉積的灰塵,感歎它是最好的。
他已經這樣感歎懷念太久了。
如今,他再度擁有。
他不允許任何人將其擊碎打破,哪怕隻是泡沫。
這世上,不是誰都願意站在原地等你,但奚暮會,他什麼都好,就是……已經死了。
可現在,他又重新回到他身邊!
巫醫不知如何作答,也不敢再在鳳主的興頭上,說那些違逆之言,隻能默默背著藥箱離開,歎一聲,便緘默不言了。
外頭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言都有。
但倉靈不在乎。
甚至對外宣布,他要和那個叫“奚暮”的男人成婚。
他要將這場婚禮辦地聲勢浩大,熱熱鬨鬨,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奚暮會永遠在一起。
請帖撒滿了三重境。
九天境神尊的那張請帖,是倉靈親自寫下,遣人特地送去的。
他承諾過的,和奚暮成親的時候,一定請奚玄卿來喝一杯喜酒。
這樣……他就能看看奚玄卿的傷好了沒有。
也可以在兩人同時出現在自己麵前時,告訴自己,奚玄卿和奚暮不是同一個人。
他這麼多年的執著,沒有找錯人。
孔雀捏著請帖,坐在燭台前,想了一整夜,直到燭淚堆成一灘熱液,再凝固地分不清先來後到,他終於釋然。
他的小鳳凰開心就好。
和誰成婚有什麼要緊的?
你需要一個照顧你體諒你安慰你的家人,我可以是,你需要驅策的屬下,我可以是,你需要愛人,我也可以是。
無論是什麼,我都可以一直陪著你,從不拘泥於某種陪伴關係。
我從不覺得,我和你幾萬年的感情,比不上狗屁的愛情高貴。
我永遠不會傷你,不會背叛你,不會讓你難過。
我的小鳳凰,表哥一直在你身邊。
我是你最虔誠的信徒。
他會在他婚禮的那一日,挽著小鳳凰的手,穿過重重殿門,在所有人的矚目下,將他的小鳳凰交給那個“活著”的人。
然後……連帶著他那個男人,一起保護好。
倉靈日日都在鳳凰宮裡,守著他失而複得的寶貝,有孔雀幫忙籌措婚禮的事,他什麼都不用操心,望著奚暮那張完美的臉,感受著他的體溫,倉靈的眼也亮了起來,溢滿光彩。
像是彩蝶撲火時,被光照地最漂亮的那一瞬。
也像急風驟雨來臨前,無端安穩虛掛天際的暖陽。
直到婚禮的那一日,奚玄卿並沒有來喝喜酒。
而是,傳來了一道亡訊。
九天境遣人來傳話,說是神尊已殞,今日正是他的頭七。
倉靈穿著大紅的喜袍,望著那個一身桑麻素衣,前來傳話的仙使。
淡淡的胭紅遮不住煞白的臉色,天地間隻剩下他紅豔的喜袍,豔地刺目,萬物失色。
他怔了許久,才默默轉眼對孔雀說:“我好像得了眼疾,耳朵也壞掉了……”
“還是……我病了,生出了幻覺?要不然,我怎麼會聽見他說……”
奚玄卿已經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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