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璟嫵的本意並未在於當著金都貴眷的麵,承認二嬸與謝菀瑜是私取賞賜一事。
在金都生活了八年的翁璟嫵,對這些個貴眷的心思沒了解十分,也了解了八分。
今日她若是承認了,崔文錦母女自此會被滿金都城的貴人瞧不上。
不僅謝菀瑜談不上往上的好親事,就是幾個兄弟姊妹的親事都會受波及。
再過那麼一兩年,崔文錦賣慘,二房兄弟姊妹議親受阻。
老太太和二房所有人都會怨上她,乃至金都城的人都會覺得她做得過分了。
她這個苦主反倒成惡人了,如此便太過得不償失了。
再有,這賞菊品蟹宴可是國公府辦的,在宴席上鬨這麼一出,壞了眾人興致,也是打了國公府的臉。
人家可不管誰對誰錯,都會記在了她的名頭上。
她不是要毀了二房的名聲。
她要的,是彆的。
翁璟嫵抬手放在了謝玦的手臂上,溫聲勸道:“夫君,嬸嬸可能也真的是一時糊塗了,你莫要動怒。”
崔文錦雖不知翁氏為何忽然幫了她,但立馬捏緊了帕子,抹淚做戲哭道:“玦哥兒,嬸嬸是真的一時糊塗,你就原諒嬸嬸這一回,嬸嬸下回不會如此了。”
謝玦看向這性子軟的妻子,再想起她在馬車上說的那句“不過是衣裳,千金穿得,一兩也穿得”的話,心頭頗不是滋味。
他所拚來的榮華,最好的卻受用在了二嬸的身上,而妻子卻不在意這些,隻惦記著他與前邊付出血淚的將士。
思及到此,謝玦望著二嬸,沉聲道:“昕妹在月前多番對阿嫵不敬,便是今早瑜妹也敢在阿嫵麵前炫那一身衣裳,她們如此,是嬸嬸教的,還是嬸嬸知道卻從來不管轄,放任她們如此?”
說到最後,眼神陡然一利,語氣驟轉:“所以敢問嬸嬸,方才所言,我能信幾分?”
翁璟嫵略一驚,不曾想再重活一回,竟然能從謝玦那張十悶棍都打不出一句好話的嘴巴裡,聽到這樣的話。
但轉念一想,他正直得很,能說出這樣的話倒也不奇怪。
隻是上輩子她與他聚少離多,鮮少聽到罷了。
崔文錦所為被侄子一語道破,一時啞口無言,臉色難看。
她以為,以侄子一心撲在公事之中,必然不會在意這後宅之事。
怎知她所做之事,他竟全瞧出來了?!
崔文錦若是平時被如此羞辱,定然揮袖離去。
可時下隻憋下這些屈辱,低聲下去的認錯。
“玦哥兒,你便不看我是你嬸嬸,你也看在我為侯府操勞了這麼些年,看在婉瑜是你妹妹的份上,原諒嬸嬸,幫嬸嬸這一回吧。”
謝玦緊抿著唇,輪廓繃緊,似乎沒有半分心軟的跡象。
翁璟嫵指腹輕撫著手中的扇柄,琢磨著也差不多了,便輕緩出聲:“瑜妹妹畢竟尚未議親,這事確實不宜鬨大。”
崔文錦難得認同的連連點頭。
滿臉希冀的望著自家侄子。
謝玦負手在後,依舊麵無表情,讓崔文錦看得著急。
“不若這樣,就依方才嬸嬸所言,既用了便補上,先應下賠償,其他的回到府中再議。”
望向丈夫和崔文錦:“可好?”
崔文錦連連點頭:“好好好!”
許久未言的謝玦開了口:“嬸嬸確定補上的是上貢京中的蜀錦?”
馬車上,謝玦依舊記得妻子所言。
一匣子金銀,尚且換不得一匹精品蜀錦。
那麼看來,貨與貨之間,也是有所區彆的。
翁璟嫵佯裝反應了過來,也望向崔文錦:“是呀,嬸嬸要補上的可是上貢的蜀錦,若是,又何處去尋?”
崔文錦:……
原以為是真心幫她,可如今才知是在難為她。
她聽小女兒所言,那榮安公主所述,這蜀錦隻進貢了六匹,她有銀子都換不到一匹!
崔文錦:“蜀錦還餘半匹,我給你送回來,再用高出市價兩倍補回餘下半匹,成不成?”
翁璟嫵聞言,卻是一笑,輕悠悠的道:“旁人用剩的,我便不用了。”
頓了頓,又道:“尋常蜀錦,便也就是五百兩,但這還是難求一匹的情況之下,這上貢的才千兩,半匹五百兩……”
說到這,翁璟嫵又是低頭輕一笑。
“二嬸此番若是誠心,便不會打如此算盤了。”
崔文錦暗暗握緊手心,問:“那侄媳想要如何?”
翁璟嫵看了眼身旁無甚表情的謝玦,又看向她,緩緩開口:“五倍,市價的五倍。”
崔文錦臉上的表情逐漸破裂,雙眸瞪大,似乎下一瞬就會說出‘你怎不去搶的話來?!’
但硬生給忍住了。
憋紅了臉,僵著脖子道:“侄媳不覺得這太過分了?”
便是謝玦都忍不住看了眼身旁的妻子。
兩千五百兩,是個驚人的數目。
那蜀錦還真是金石鑲嵌的?
翁璟嫵:“嬸嬸心裡應該是清楚的,這進貢的蜀錦,是有價無市,出到萬兩也有人要的。這市價的五倍,已是看在嬸嬸的臉上了。”
“這、這兩千多兩的銀子,嬸嬸那來這麼多的銀錢,這不是為難嬸嬸麼?”
崔文錦不禁抹淚哭窮。
“那嬸嬸是想犯了錯,輕輕鬆鬆揭過?”謝玦眸光幽深,甚是不悅。
“嬸嬸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不是,那便市價的五倍,少一兩都不行,白字黑字寫下何時給,簽字畫押,我與阿嫵便認了這個虧。”謝玦道。
素來正直的謝玦變性子了?
竟然肯談和了?
他又道:“若不願,我也不強求嬸嬸,但旁人問起瑜妹身上的蜀錦是否是阿嫵給的,阿嫵不會否認也不會承認。”
崔文錦:……
這與默認了不是,有什麼區彆?
謝玦看向身旁的妻子:“似要開宴了,我們下去吧。”
翁璟嫵甚是詫異。
沒由來的,她有種謝玦似開了竅般,在配合她的錯覺。
略一沉吟,點了頭,隨著他從亭中走出。
才出亭子,便聽到身後傳來崔文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