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裡間,便見曹素芩坐在床榻之上,臉色不大好。
她看了眼翁璟嫵身後的婆子,然後略微不自在地收回目光,麵相客人。
她滿是歉意的道:“我身體不適,不便下榻給夫人請安,還望夫人見諒。”
婢女搬來了凳子放到了床外頭,翁璟嫵坐下後,溫言道:“禮數不禮數的都是虛的,養好身子才是實在的,我拿了幾樣補品,正好給你補補身子。”
方才進屋子的時候不察,走近了才隱約聞到了淡淡的草藥味,便是曹素芩左額靠近發線的位置似乎抹了粉,還有幾分發絲沾上了粉。
曹素芩低著頭謝道:“多謝夫人關心,隻是太破費了。”
一旁的婆子也笑道:“侯夫人太客氣了,曹家什麼都有,怎麼會虧了大姑娘?”
翁璟嫵臉色微冷,但並不明顯。
她轉頭看向婆子,露出笑意:“我想與曹大姑娘說些私密話,不知這位媽媽和下人可否先下去?”
婆子的臉色微凝,隨而維持著臉上的笑意,她說:“大娘子說了,咱們家的大姑娘不大會說話,怕說錯話惹得侯夫人不快,所以讓老婦陪同。”
翁璟嫵的臉色頓時一沉,冷笑道:“原來曹家如此沒有規矩,身為下人竟然還能數落主子?我倒是長了見識,等過些日子進了宮見了太後娘娘,我倒是好好說道說道,讓太後娘娘知道這曹家是如何待未來兒媳的。”
說著輕哼了一聲,繼而轉回了頭。
聞言,婆子臉色一變,忙道:“是老婦失言了,還請侯夫人見諒。”
翁璟嫵沉聲吐出兩個字:“出去。”
那婆子臉色變了又變,然後看向自家大姑娘,趁著那翁璟嫵背對,給了她一記警告的眼神。
隨而意味深長的道:“大姑娘可要好好招待侯夫人,莫要說錯了話。”
說罷,福了福身,帶著兩個婢女出了屋子。
翁璟嫵給了眼神明月繁星,二人也會意地退了出去。
本想偷聽的婆子瞧著那翁氏的婢女也出來了,眉頭一皺,敢怒不敢言,連忙給了一個眼神小婢女,讓她去請大娘子過來,打斷二人說話。
屋中,翁璟嫵伸手摸向曹素芩的額頭,她一慌,正要躲開,卻聽見:“彆動。”二字後,真的不敢動了。
指腹落在額頭上,抹去脂粉的時候,她輕輕抽了一口氣,頭也是不自覺的往後微微一縮。
看到了額頭上的顯露的淤青,翁璟嫵收了手,臉色冷峻:“你繼母打你了?”
她慌忙地搖頭:“不是,夫人你多想了,隻是我不小心摔的!”
翁璟嫵沉默了一下,道:“到底是自己摔的,還是被人打的,你心裡有數便好。”
曹素芩不語。
翁璟嫵又道:“我收到消息,大姑娘你的外祖母和舅舅舅母已經在來金都的路上了,不出意外便是這兩日到金都。”
聽到外祖父家真來人了,曹素芩麵色驚愕,似乎覺得不現實,所以不敢相信的問:“他們真的來了?”
翁璟嫵:“我想幫曹大姑娘,幫曹大姑娘討回一個公道,讓欺辱你的人得到懲罰。”
第一次聽到彆人對自己說這種話的曹素芩,愣愣的望著侯夫人,不知所措。
翁璟嫵不說廢話,直接說:“除非曹大姑娘覺得嫁了穆王後,往事可以一筆勾銷,任由這全府上下無人再記得你的母親,無人再尊敬你已逝去的母親,那你大姑娘便直言,我也會幫到這裡,不會再插手。”
曹素芩聽到最後兩句話的時候,暗暗地握緊了手心。
半晌後,她紅了眼眶,低垂下腦袋,聲音略帶哽咽:“可我害怕,好……害怕。”
尾音都在微微發顫。
翁璟嫵看了眼她那抓著薄衾還在發顫的手,被衾上也有一滴接著一滴的眼淚滴落。
她聲音溫和了下來:“大姑娘你與我說實話,你繼母她有沒有虐打你?”
曹素芩抿唇不語,濕紅著眼,半晌後,她掀開被衾。
這時,翁璟嫵才發現她的腳裸腫大,像是崴了。
接著,她緩緩地解開衣裳,衣裳從肩頭滑落,隻餘一件小衣。
白皙的身體上,說不清的淺淡的淤青遍布在手臂肩膀上,舊淤青,新淤青斑駁。
手臂上還有幾個拇指大小的燙傷,那燙傷似乎敷了膏,看著似乎淡了些。
她半轉身子,背上還有鞭痕。
看到這些傷痕,翁璟嫵喉間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就是眼眶都酸澀得厲害。
難怪曹大姑娘這麼的膽小,連最簡單的對視都能讓她慌張不已。
翁璟嫵暗暗的呼了一口氣,上前把她的衣服攏上,然後坐到床沿把她納入了懷中,輕撫著她的後背,低聲安撫:“待大姑娘的外祖母來了,便會有人替你撐腰了,往後不會再有人如此待你了。”
第一回被人如此抱著,感覺到了溫暖,忍不住的嗚咽哭出了聲。
翁璟嫵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好一會後,她才道:“估摸著一會你繼母便會過來,我便長話短說了。”
聽到繼母會過來,她身體猛然一僵,翁璟嫵與她說:“若是想要你繼母得到懲罰,在你外祖母來之時,向你繼母討你阿娘留下的嫁妝和嫁衣,儘量惹怒她,讓她覺得你有永寧侯府與穆王府撐腰,就天怕地不怕了,讓她惱怒地把你關起來。”
曹素芩一愣,翁璟嫵把她鬆開,麵色認真地與她說:“今日之後,她不敢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所以不會再打你,但會把你關起來餓著你,給予你警告。”
為了讓她安心,繼而道:“府中有我收買了的下人,她會看情況給我傳信息,也會給你送吃的,所以你不用太過害怕。”
最後她意味深長的道:“我想幫你,但你也得靠自己。”
想到她身上的傷,到底沒有對她太嚴苛,又補充道:“便是做不到,我也不會怪你,而謝家也還是會護著你的。”
曹素芩低著頭啜泣,緊緊地撰著手,她斷斷續續的道:“我、我想為我阿娘討回一個公道,我想要為我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翁璟嫵把手放到了她的手心上,柔聲應道:“好,我幫你。”
聲音剛落,外邊便傳來明月的低聲咳嗽,翁璟嫵往房門的方向斜睨了一眼,小聲道:“你繼母來了,記住,我雖幫你,但需得你來配合。”
說著,便從床旁退開,語聲溫和:“我先回去了,你好生養著身體,什麼都不用擔心。”
曹素芩輕點了點頭,在翁璟嫵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了一聲“謝謝。”
她嘴角微微勾起,什麼都沒有說。
出了屋子,便見那霍氏已經快走到屋前了。
霍氏見到翁璟嫵,臉上掛上了虛偽的笑意:“翁大娘子來曹府,我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翁璟嫵不需與她虛與委蛇,這樣的人不值得她結交。
冷著臉走下簷階,走到了霍氏身前,語聲淡淡:“霍大娘子連名聲都不想要了,著實讓我佩服,我若是進宮多說一句,哪怕你打死不承認,但霍三姑娘也彆想嫁入皇家了。”
聞言,霍氏的笑臉微沉,但繼而裝傻充愣:“我不大明白翁大娘子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好端端的,為何要說出這樣威脅的話來?”
翁璟嫵看向她,目光冷靜:“霍大娘子心裡明白我在說什麼,若是曹大姑娘有任何意外,恐怕曹家善不了後,霍大娘子還請好自為之,告辭。”
說罷,收回目光,從她身旁走過。
那主仆幾人離開院子後,那霍氏臉上的笑意頓時一沉,手心一緊。
片刻後,驀然推開房門,從外走近,嫌惡的瞪著床上躺著的人。
看到這丫頭長得越發像她的生母,霍氏便越發厭惡。
每次看到她,就會回想起自己在那表姐麵前伏低做小,被她羞辱得連尊嚴都沒有了的往事。
想起表姐總是施舍般的把不想要的東西扔給她。
想起表姐瞧不起她的眼神。
被瞪的曹素芩身子縮了縮,畏懼之意早已根深蒂固。
霍氏走到床邊,目光冷厲,沉聲問:“你與那翁氏說了什麼?”
曹素芩捏著薄衾不敢說話。
霍氏冷笑了一聲:“你與你那卑鄙的生母一模一樣,儘在背後搞這些小動作,下賤得很。”
聽到繼母再度辱罵自己阿娘,曹素芩緊緊的抓住了被衾。
她低聲開了口:“母親既然這般厭惡女兒生母,那便把女兒生母留下來的嫁妝與嫁衣還給女兒。”
聽到她這麼一提,霍氏冷笑:“你生母的嫁妝?笑話,你生母留下的不過是破銅爛鐵,有什麼值錢的?再者那嫁衣都存放了十五六年了,早就被蟲蛀得不知成了什麼鬼樣了,我扔了。”
曹素芩暗暗說服自己,她也是有人護著的,自己有侯府夫人有謝家幫著自己,她不害怕。
她第一回抬起頭,直視自己的繼母,開了口:“陪阿娘嫁到曹家的洛媽媽給了阿娘的嫁妝單子,母親若是不肯給,我便找穆王殿下幫我。”
忽聽這丫頭有單子,霍氏眼神逐漸銳利冷沉。
“好啊,你以為你有那翁氏與穆王給你撐腰,就可以忤逆你母親了?”
她緩緩走到床邊,陰冷的睨著床上的繼女。
那冷沉的威壓,讓曹素芩連氣都不敢喘一下。
忽然,霍氏微微一笑:“若是你忽然沒了清白,不知皇家可還要你?就算你說我如何對你,可你沒了清白後,誰還會信你這些說辭?”
聞言,曹素芩瞪大了雙眼,震驚地望著繼母,沒想到她能這麼惡毒。
霍氏伸出了手,在那張極似自己厭惡之人的臉上輕輕撫摸,聲音溫柔:“好好聽話,不要說不該說的話,哪怕你嫁入穆王府,但我想毀了你,也容易得很。”
說罷,收回了手,轉身準備離去,卻又聽那素來膽小如鼠的繼女第一次犟道:“母親若是把阿娘的嫁妝和嫁衣還給女兒,女兒自然什麼都不會說,也會聽母親的話,若是母親不肯,我便與旁人說妹妹是裝病的。”
聞言,霍氏驀然轉回身,伸手就要打去,但掌心卻是停在臉頰之上。
曹素芩身子瑟瑟發抖,但依舊梗著脖子,這次沒有絲毫躲閃。
霍氏眯著眼,她最終收回了手,不想在這繼女身上再留下任何的傷痕落人把柄。
她低沉沉威脅道:“你這賤丫頭若敢毀我兒,我便徹徹底底的毀了你,毀了你死去生母的名聲。”
警告後,直接轉身出了屋子。
在門口前停下,吩咐婆子:“把這丫頭關進拆房,三天內,隻給她水,不許給她吃的。”
她不能打,但卻能嚇唬。
這丫頭膽子肥了,不嚇一嚇她,她還以為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就能胡作非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