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宇自稱水電工,卻根本沒瞞過母親的火眼金睛。
她當時隻說了一聲,“辛苦你了。”
忍耐到人修好設備離開,再忍耐到一天的慶祝結束後,她問賀雲舒,“那誰呢?哪兒來的什麼水電工?哪個水電工是那樣的?”
確實啊,工人師傅穿的是樸實的工作服,而魏宇則是一絲不苟的襯衫和休閒西服外套。
她敷衍著,“找來應急的。你管他是誰,東西修好能用就行了。”
母親狐疑地看著她,“你怕不是新找了個吧?要真是,有什麼好隱瞞老娘的?”
賀雲舒不想回答,將人推了出去。
然而母親好打發,莊勤卻不好打發了。
她發來一個賤兮兮的表情,“聽鄧旭文說,魏宇去你家修東西了?”
她忍無可忍,“鄧旭文從哪兒知道的?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大嘴巴?”
“人倆男子漢約了去釣魚,結果你半道把魏宇劫走了,搞得他隻好叫我出去混時間。隨口一聊,不就對上了嗎?你瞞啥呢?有啥不好意思的?要真沒情況,你能不承認?你不承認,那就是心虛!”
賀雲舒承認自己心懷鬼胎。
一個人單方麵輸出太久,感情的水池總會乾涸,就會特彆渴水。
即使天上隻飄一點毛毛雨,也是難能可貴的輸入。
她愛得太久了,想被人好好愛一回。
後來,魏宇主動聯係她的,關切那個小水台的運轉還正常嗎?
賀雲舒接電話的時候是早晨,她迷迷糊糊地看一眼陽台上不知疲倦一直旋轉的石球,還有被陽光照著的水點,鬼使神差道,“挺好的,現在運轉平滑無噪聲,應該能維持很久。對了,你有空嗎?什麼時候出來吃個飯,我感謝你。”
“吃飯有什麼意思?”他回,“我對吃的興趣不大。”
吃飯怎麼沒有意思?它乃是人之大欲,無論發生什麼不好的事,隻要肚子飽飽的,日子就能過得下去。
賀雲舒對他還是客氣了一分,道,“那要做什麼?”
“你帶我玩玩吧。”他提要求,“來平城這麼久,還沒到處玩過。”
這個主意好啊,在自己的地盤怎麼玩不是玩呢?
賀雲舒當即選定了幾個地方,準備帶他去領略一番平城的風貌。
可去了才知道,自己是丟人現眼了。
她指著某牌坊向他介紹,這是某某年某某人因某某事而成後建。
他看著她,等後文。
哪兒還有後文,不就完了麼?景點介紹牌子和小冊子上就這些內容,多了沒有。
魏宇笑,“你這樣帶人玩呢?”
不然呢?
所謂遊玩,不就是走馬觀花,然後吃吃喝喝麼?
魏宇搖頭,開始給她講起來。那個某某人是什麼年代某個地方的什麼子弟,什麼時候當了官,什麼時候被貶,又什麼時候起複,中間發生了何等的有趣之事。他又有何老友,飲酒作詩借錢討肉等等。人生之追求,乃是為天下生民。奈何不被賞識,苦悶之餘寄情山水,後來……
賀雲舒聽得生氣,就有點懟他,“誰記這個呢?有什麼意思?”
他就指指自己,表示,“這個東西很有用,現在不就用上了?”
她嘴巴厲害,連自己也不放過,“是哦,用來泡妞,可你也不問妞喜不喜歡?”
“那你喜歡嗎?”
賀雲舒轉身就走,這回挑了隔壁街的另外一個地方,指著那三重簷下的朱紅大門問,“這個呢?這個你知道嗎?”
她故意為難他,考他。
結果他張口就來,一篇文鄒鄒的詩賦。
她聽得心浮氣躁,挫敗感百分百。
魏宇背完了略有點得意,“你知道是寫的什麼嗎?”
當然不知道。
工作寫文章,研究公文和政策都忙死了,誰還有功夫學這些呢?
魏宇就又給她講,這是某人為了紀念某人而修,落成後請某某起名寫牌匾等等。
講得他滿麵生輝。
他長得俊雅,平時還斂著神采,不覺得又多麼驚人;這會兒不自覺地放開了,舉手投足間竟很有些舊時公子的味道。
“你從哪兒學的這些?”她聽得津津有味,“我一個平城人都不知道,你個外地人居然比我還清楚?你好意思說沒逛過?忽悠我呢?”
魏宇就笑,“我知道的一星半點,都是從本地地方誌上看的。”
賀雲舒服氣,心甘情願從一個導遊化身聽眾。聽了許多段子後,她上下打量他,“魏宇啊,你要是在那位子上栽了,乾導遊也能發財。”
“可不。我小時候不愛寫字不愛讀書,我爺爺就這麼說的,得有一門吃飯的本事。”
兩人第一次出遊感覺還不錯,又陸續約了幾次。
有時候是魏宇主動,有時候是賀雲舒主動。
開頭兩次吃飯,是賀雲舒付賬。後麵魏宇很自然就用自己手機刷了,她也沒再小氣吧啦要求aa。
大致上,還是平均的。
到最後,也不太能分得清楚是感謝還是約會了。
賀雲舒和魏宇熟悉後,發現他的本性裡還是有某些幼稚的東西存在。
他挺喜歡吃巧克力,每次出來都會帶上一條。
或者是黑巧,或者是白鬆露味,或者是堅果等等。
開心的時候,他就掰兩塊下來,一人分享一個。
碰上什麼好玩的地方有古籍、石刻之類的,他儘興地講上大半個小時,賀雲舒聽得昏昏欲睡的時候,塞一個在她口中。
賀雲舒吃著巧克力,覺得魏宇燉肉的耐性未免太好了,過於紳士了些。
“你回回給我吃糖,是想我長胖?”她抱怨。
“好吃嗎?”他看著她問。
她不答,拉了一下衣裳,“是不是長胖了?”
“不會。”他堅定道,“這些熱量多走幾千步就沒了。所以,好吃嗎?”
很執著的樣子。
“好吃。”她道,“可其實吧,我不怎麼喜歡吃糖果類的。”
“我發現了。”
“那你還次次帶?”
“我喜歡,想分享給你,看著你吃也開心。”
賀雲舒盯著他看了會兒,“你說你,喜歡我什麼?”
他新去那單位不好弄,關係複雜,利益交纏,經常加班。可他縱然再忙,總能抽出時間應她的約。
成年人,最珍貴的反而是時間。
魏宇聽見這個問題,笑得眼睛眯起來。他左右看了一下,來往的行人匆忙,沒人會在意在廣場的噴水池和雕塑旁邊有一對曖昧的男女。
他走近她,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滿滿的巧克力苦香氣。
他道,“經常在想,親你是什麼味道。每次想親的時候,就吃一小塊。以後若是再想,那就是巧克力的味道。”
賀雲舒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心裡罵了一句臟話。
這男人,實在太會了點兒。
她衝他勾了勾手指,道,“再來一個,我也嘗嘗味道。”
方洲看著水花下麵相擁的男女,升起了車窗。
他在二十出頭就嘗試過絕望的滋味,知道這世界最可信任的就是自己。
經曆過煎熬,他掌握自己遊刃有餘,以為再不會有那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