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熙跟著方洲混了幾個周末後,被賀雲舒帶去青山鎮。
他知道那是媽媽工作過的地方,小時候去玩過很多次,每次都很開心。
漂亮的景色,好吃的食物,還有各種熱情接待他們的人。
可這一次去卻不一樣了,賀雲舒帶著他去拿了好些數據資料,進山拍照片,還去探望了兩個沒有勞動能力的中年人。
走的時候,賀雲舒去鎮上文具店買了很多課本和文具,要方熙帶著去山下的學校。
這些錢,都是方熙花的。
他可第一次知道錢很經用,一點點就能買一大堆,超出他的想象。
去了學校後,老師們挺開心的,一直道謝,還想叫了兩個小孩子來感謝。
賀雲舒拒絕了,說一點小文具,沒有必要。
方熙也覺得沒必要,因為下課的時候有很小的孩子跑出來玩,好奇地看著他。
那些天真的,疑惑的,帶著隱約畏縮的目光,令他不忍心看。
出學校後,賀雲舒又帶著方熙去買東西,現宰殺的雞鴨,時令的蔬菜水果。
小範叔叔一一打包,全塞後備箱裡,滿滿當當的。
還是方熙出錢。
回去的路上,他挺好奇,“爸說跟你是初戀。”
賀雲舒笑了,罵道,“男人就是臉皮厚又愛扯謊。我要是他初戀,你趙阿姨算什麼?他們青梅竹馬,從小就要好。隻是你爸那人脾氣怪得很,根本不知道怎麼對人好,所以被你趙阿姨甩了。”
方熙吃驚,“我爸是被甩的?”
怎麼也看不出來啊。
“對!”賀雲舒毫不猶豫地點頭,“他肯定不好意思跟你,所以往自己臉上貼金,說跟我什麼初戀。簡直鬼扯!”
“那你們是怎麼結婚的?”
這個真是個漫長的故事,幸好從青山鎮回平城的時間夠長。
方熙便零碎地聽過一些爸媽的婚姻故事,相親結婚,舉案齊眉,七年之癢,最後重歸舊好。
除了親近的一些人,比較遠的親戚朋友居然都認為他們是複婚了的。
方熙有時候覺得好笑,但也沒糾正過。
可從賀雲舒口中,他聽見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
青春年少的暗戀,單方麵的追逐和遺忘,從天而降的相親,豁出一切要開始的婚姻,最終卻是一地雞毛收場。
“如果沒有小時候莫名其妙的一見鐘情,我不可能忍你爸六年。”賀雲舒已經能足夠冷靜地提起往事,“他這個人討厭是真討厭,心裡總有一把標尺去衡量人,輕重稱得一清二楚。在外麵行事,他還能表現得克製些,畢竟都是為了利益,不可能所有人以他為中心。可他成功得越多,能力越強,自信越多,能改變的人越多,就不太能分得輕重,把壞脾氣全帶回家了。人嘛,劣根性總是貪心,又得寸進尺。”
“我一開始配合他,做賢妻良母也行。可他得到得太容易,就開始不滿意,總覺得我跪得還不夠。他想按照他想法塑造我,錘煉我,讓我徹底成為符合他想象的人——”
“那是不可能的。不同世界的人要在一起,不是一個人抹殺自我,也不是一個人完全融入另一個人。而是該下來的要下來,該上去的要上去,最終平起平坐。”
“我不僅僅是方洲的妻子,更是賀雲舒。”賀雲舒笑眯眯地看著他,“就像你是方洲的兒子,更是方熙。”
方熙在賀雲舒的眼裡看到自己,迷惘的眼神一點點清明起來。
車入平城,逐漸要到家的方向。
方熙突然道,“媽,可以讓小範叔叔把車開小米家樓下嗎?”
“怎麼?”賀雲舒含著笑問。
方熙有點不好意思,“我們帶了那麼多山貨特產,給小米家分一點啊。”
賀雲舒想了想,點頭了,小範立刻調了車頭。
方熙挺開心的,越接近越有點控製不住。
待車就近停小米家小區外麵的時候,迫不及待去開車門。
賀雲舒搖著頭看他飛跑著拿東西上樓,怎麼那麼蠢呢?喜歡人家小姑娘,隻知道悶頭對人好,怕是連喜歡都沒說過一次。
到底是像誰了?
幸好沒蠢得徹底,沒被方洲和翟二的三言兩語哄住,還曉得自己安排事。
十六歲而已,如果就被不可知的未來絆住腳,不肯踏出那一步,不敢自由自在的愛,又怎會清楚明白地認識自己?
方熙不知道自己在媽媽心裡成了蠢兒子,他隻緊著最新鮮的雞鴨和水果裝了兩個小箱子,給搬上樓了。
小米家隻有外婆在,扶著牆壁上的扶手活動身體。
老人家見了他很開心,說好久不見了啊,要不要來坐坐?隻是不巧,小米不在家,回學校去了。
方熙奇怪,“今天周日,怎麼去學校了?”
“申請了住校。”外婆笑眯眯道,
原來如此。
方熙放下東西就走了,下樓的時候給小米發了個短信,“外婆的病還沒好嗎?怎麼扶著走路啊?”
很久,小米才回了個短信,“中風了,有一隻腳不利索,醫生說養養能恢複一些。可你彆給我打電話發短信啊,等會手機要交老師的,被看見了不好。”
“我知道啊。”他說,“我和媽媽進山了,買了好多水果和菜,給外婆送了些,給你說一聲。”
小米發了謝謝和笑臉。
方熙看著那笑臉,心情瞬間就好了。
又一句,“以後不要送啦,外公外婆吃不了多少的。”
“好的。”他道。
同一個學校,不同班級,總也不能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