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耽擱,到了禦膳房的時候竟然也沒算晚。禦膳房也遭了地動,這會兒才剛收拾好,勉強才把灶台給燒熱了。
雲秀過去,正趕上高太監愁眉苦臉的:“乾爹這是怎麼了?”
高太監看見地,臉上的表情一收,隻是才收了一刻,又變成了哀愁模樣:“膳房裡頭準備好的食材散了一地,乾貨還好些,那些個蔬菜、鮮肉可是真麻煩,慶豐司才送來消息說,他們養的活雞活鴨都飛了,正忙著收攏呢,暫且沒時間管我們。”
雲秀隻能安慰他:“先用現有的東西湊活做吧,皇上這會兒也沒心思用膳,各宮娘娘們也大半都是,都憂心著呢,更何況事出有因。”
高太監抹了把臉,歎了口氣,又問她的來意。
雲秀就露出笑臉:“姐姐才剛查出來一個月的身孕,皇上說要定封號,可最近還忙著沒定下字。”
高太監立馬笑了出來:“好哇!真是好大的喜事!”他心裡頭也感歎,原先收雲秀當乾女兒的時候還真沒想到她和她姐姐能走到這一步,那會兒還是講究著前頭她祖父留下來的情分,後來倒也慢慢相處出來一些情分,這會兒當真是為她們高興。
他叫了小太監過來:“去,大灶上頭的東西挪出來一部分,好賴整治出一桌席麵來,送到儲秀宮去。”
扭頭又和雲秀說:“彆的東西大多都臟汙了,倒是前些時候慶豐司送來幾桶小魚,因為一直沒處理,就養在桶裡頭放在外頭沒被影響到,還算乾淨新鮮,大灶上頭今兒用油炸得噴香,又撒了料,給娘娘嘗個鮮。”
炸小魚?
雲秀聽到以後口水已經快控製不住了,滿腦子都是酥脆的小魚。
宮裡頭是很少吃炸小魚這樣的東西的,禦膳房喜歡做大魚,而且哪怕是大魚,都是挑那種沒刺兒的大魚,有刺的大多搓成魚丸之類的東西了,就怕魚刺卡了哪位主子的金喉嚨,反倒讓自己丟了小命。
禦膳房是守成的代表。
雲秀許久沒吃到真正的魚了,不是魚丸,也不是魚泥,而是真正的魚。
她又另點了兩樣帶辣的吃食,說是一點點,真的就一點點,一個是火熏臘肉炒燕筍,另一個是五香鴨絲。燕筍是醃製過後的乾貨,妙的時候拿熱水泡開就行,醃的時候就放了一點兒辣椒,炒臘肉的時候再放一點乾辣椒爆香,下飯菜首選。
五香鴨絲就是一道熱鍋菜,拿文火慢燉煮出來的,比起整隻的鴨子更容易得一些,現在這個時候,還是不給禦膳房添亂得好。
結果她剛回到儲秀宮,就看見梁九功站在外頭,頓時心裡一跳。
進門果然看見康熙正坐在裡頭,他似乎在和姐姐說什麼話,見雲秀進來的時候麵色看著淡淡的。這個時間點過來,還不高興,大約是在前朝受了氣。
雲秀想了想,還是迎著康熙淡淡的目光說:“萬歲爺,該叫膳了。”
康熙來之前本來還很生氣的,進了門看見雲佩的肚子,再聽雲佩輕輕哄他兩句,那股子氣也就下去了,氣去了以後才發覺自己好像中午飯都沒用,這會兒雲秀進來叫膳,他的肚子先就餓了。
最後吃飯的就成了兩個人。
康照來得突然,雲秀沒叫他的膳,好在禦膳房送上來的東西分量夠大,也添了些彆的菜,倒也夠吃,菜一端上來,康熙就挑了挑眉。他每回都能在雲佩這裡吃到新鮮的東西。
平常在彆的宮裡用膳的時候,都是嬪妃們們跟著他一塊兒吃,哪怕有自己的口味,也完全藏起來了,不敢叫彆的膳。他走到哪裡,吃的都是乾清宮裡送上來的製式口味——各種蒸碗燉碗,湯湯水水,冬天的時候還好,吃著暖和,到了夏天再上這些東西,難免覺得膩味。
他一向不挑剔,吃到了不滿意的也不會說,有時候他一句話說的不合適,總要把彆人影響到。所以還以為禦膳房天天隻會做那些東西呢。
燕筍炒臘肉入口先是一點兒辣味,並不衝鼻,是比較溫和的辣,然後就是臘肉本身帶的那一股濃鬱的香味,大師傅下了苦功夫炒的,寬油猛火,能將臘肉的味道激發到最後,再慢慢將這股香味融入到燕筍裡。
雲佩就喜歡夾燕筍配飯吃,這一道菜的精華都在燕筍裡頭了。
再就是炸小魚,小黃魚被小太監清理得很乾淨,一點異味都沒有,利利索索地丟到油鍋裡炸到酥脆,再撈出來用乾料大火猛炒,每一條小魚都沾染上了調料的味道,更何況炸得也不算乾,還能從那一點兒魚肉裡嚼出來一點兒獨特的油香味。
桌上彆的菜很少被碰,隻有這兩道萊被頻繁寵幸。
這會兒宮裡頭還有點亂,康熙也沒叫侍膳太監伺候,自己動手,當然也就不會有“事不過三”的祖宗規矩拘束著他,倒是難得吃了一頓舒坦的飯。
雲秀站在旁邊,有點可惜了那盤炸小魚,她還沒吃到呢。
康熙吃完飯就照舊捏了一張紙,讓雲佩給他磨墨,然後寫了好幾個字:“朕回去想了想,封號這事兒宜大不宜小,這是要跟著記載到史書上頭的,要認真挑選,因此列了幾個字,你看看喜歡哪一個?”
雲佩借著磨墨的姿勢偏頭去看,可儲秀宮的桌子有一點大,她探過頭沒看清楚,便借力往裡邊又挪了一點兒。
結果衣袖沾了墨,叫外頭進來的風一吹,那滴墨就灑在了康熙麵前的紙上。
雲佩輕輕噯了一聲。
康熙看著那滴墨落在“德”字上,想了想,說:“這個字也配你,既然緣分叫你選了這個字,索性就它吧。”
雲秀靠邊站著。窗外的陽光照進來,正好映在姐姐和康熙的身上,半明半暗,塵埃飛舞,發絲清晰可見。
她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曆史在自己眼前重演。
可惜還沒感慨兩聲,就聽見了康熙的痛罵聲:“朝堂上的那群廢物,從前每遇災害,朕屢屢申飭,時刻提醒,叫他們不要行貪酷之事,結果呢,一個個的,明知朕最深惡痛絕此等貪汙行賄的奸惡之事,他們還不加省改!”
雲秀:“.....”您這脾氣還帶存檔,到時間了提取一下再釋放的啊?
雲佩已經在安撫他了:“皇上要是不喜歡他們,將他們換了就是了。”
康熙啞然:“朕倒是想。”三月裡選出來的那些人還沒安置到合適的地方,他正在忖度著,朝堂上最近索額圖動作頻頻,他卻不得不忍耐,隻等著提拔新的人才出來....
雲佩並不清楚前朝的事情,卻能知道往年若是有了天災**,她們家裡會怎麼做,於是細地捋了一下,跟康熙說:“皇上兢兢業業不都是為了百姓?大臣們若是不合您的意,您就吩咐他們做事,要是做不好就罰,歸根結底,還是為了百姓謀福利。”
“從前嬪妾還在家裡的時候,有一年南邊發了大旱,額娘買回來一個小丫頭,說是給雲秀當丫頭使,後來問了以後才知道她原來是南邊的人,天上大旱,糧食莊稼都收不起來了,她家裡沒辦法,就從最小的女孩兒開始賣,到她的時候,家裡才勉強過下去。”
康熙順著她的話想了想,歎氣:“古往今來,天災**,頭一個受災的永遠都是百姓。”他漸漸理清楚了自己的思緒。那些個朋黨惡臣素來貪婪,如今地動,死傷無數,他叫底下人去賑災,他們就中飽私囊,到了百姓的手裡就隻剩了薄薄一層,當真可惡。
與其指望他們,不如選幾個才剛從底層爬上來的人,他們急著立功,比那些舊臣好用。
想明白以後,他就又要往乾清宮去了。
雲佩一邊送他出門,一邊說:“皇上這幾天操勞,不必日日來看嬪妾。”她有時候都覺得康照是不是像個小孩兒把她當額娘似的,哪怕她懷孕了不能侍寢,他也要每天轉過來看她一次。
有時候他也不跟她說什麼,就在那裡假寐,等到了時間了,才火燒屁股似的又回去處理政事。
雲佩拿他沒辦法。
臨走之前,康熙還拉著她的手說:“外頭如今災民多,每家每戶都有損耗,朕正準備叫宮裡頭,沒想到你這裡已經自己開始了。”
他誇了一句:“你很好。”這樣的品行,正與德字相配。
雲佩簡直哭笑不得,也不好意思跟他解釋明明是自己愛吃那些東西,隻能任由他自個兒臆想了。
送完人回來,她就看見雲秀愁眉苦臉,腦袋一轉她就想明白了,多半是可惜那一碟炸小魚:“想吃就叫小航子去禦膳房再要一份,總皺著眉頭乾什麼?”她調笑雲秀。
雲秀聽了這話又高興起來了:“噯!”
雖然還住在儲秀宮裡,另外幾個宮女卻已經領回來了,雲秀的情報網也運作起來了,叫她高興的是——承乾宮的頂雖然塌了,可那會小胤禛正在哭,奶娘正抱著他在外頭哄,沒被這場地動給影響到。
而康熙還在朝堂上和自己的朝臣鬥智鬥勇,她還聽人說起,索額圖因為賑災不力的事兒被他罵了一頓,在乾清宮門口跪了兩個時辰才被放回去。
兩天後,慶複終於從外頭回來了。
他進門就聽明德和他說雲秀來找過他,可惜沒找到他的人:“那會兒她好像有事要說,在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
慶複眼睛一亮:“她有沒有說是什麼事情?”
明德搖頭:“我還特意問了她呢,她說沒事。”
即使明德這樣說,慶複還是覺得高興,他連忙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又去洗了個澡,然後出了門。
等走出來以後,他才意識到了自己好像有點心急——像他這樣的侍衛基本都在乾清宮周圍活動,隻有康熙往後宮去的時候他才能跟過去,平常很少有機會往那邊兒走。
走著走著,他就停下來了,不由懊惱了一下。
他在門口停留了好一會兒,都快引起了彆人的注意了。
巧的是,承乾宮裡佟貴妃身邊的宮女若煙過來,正好看見了他:“六少爺?”
慶複抬頭。
“六少爺終於回來了?”若煙朝他行禮,“奴才正好想去找您呢。”
慶複皺了皺眉。佟貴妃找他多半沒什麼大事,都是要和家裡傳話,他並不喜歡做這樣的事情。心裡頭分明知道後宮與前朝息息相關,阿瑪也將佟佳氏一族的希望寄托在姐姐能當上皇後這件事上。
可他就是不喜歡。要是佟佳一族已經淪落到需要犧牲姐妹們的幸福、一個個將她們送入宮中才能獲取權勢的話,他們就已經敗落了。
阿瑪總和他說叫他上心,在宮裡也多幫襯姐姐,可慶複在皇上身邊跟久了,自然多少都能知道他的忌諱,皇上最不喜歡的就是前朝和後宮牽連。這倒也罷了,他總想著——自己不靠任何人也可以走得更遠,他不需要姐姐委身才得來的榮耀。
心裡頭不情願,麵上還是平靜的:“姐姐有什麼事兒要交代?”
若煙看了看周圍,說:“娘娘叫六少爺往家裡遞個消息,烏雅氏封了德嬪,又懷了新龍胎,若是生下男孩,皇上有意取名胤祚……請佟大人思慮,是否要離間德嬪和四阿哥的關係。”
她說前頭的話時慶複已經皺緊了眉,說到最後那句幾不可聞的話時,慶複差點拔刀了。
因為若煙說:“皇上最近疑心在修繕永和宮的時候,內務府是否動了手腳,已經對貴妃娘娘很是不滿了,要是德嬪生下這個孩子……娘娘地位不保。”
前些時候內務府一直在出問題,佟貴妃查了半天也沒查出來什麼,後來隱隱約約覺得是康熙是在限製她的權力,不肯叫她一家獨大,可惜一直沒有證據,最後不了了之。
昨兒康熙派人到承乾宮問她,為什麼永和宮才修繕的宮殿,竟然比彆的宮殿塌的還厲害。
雖然隻是尋常問話,佟貴妃卻隱隱有些不安,左思右想,覺得皇上是想做點什麼,心裡又不確定,才想叫慶複給阿瑪帶一句話問一問。
慶複聽完以後,沉默了許久。
他站在門口,卻覺得腳上重若千鈞,本來想去找雲秀,這會卻怎麼也邁不出步子。
作者有話要說:我人麻了,半夜寫到6000的時候,突然網絡斷了,電腦也死機了,堅果雲還隻給我同步了3000,拿手機戳了5000字以後人徹底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