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乾臉上的淚:“上次不是叫你給家裡帶話麼?帶了嗎?阿瑪說什麼?我後麵叫若煙去尋過你幾次,隻是一直沒瞧見你,最近在忙什麼?”
慶複偏過頭,他不想騙姐姐,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最後隻說:“我一直在外頭忙,皇上最近清查宮外的太監,把人都派出去了,一直不得空了。”
難免心虛。
佟皇貴妃應了一聲:“要是忙就算了。”
慶複低著頭不吭聲。
她就又提起另一件事來:“你今年也十九了,家裡頭該給你說親了吧?有沒有看中哪家?”
“……”慶複搖頭,“我如今隻是二等侍衛,想先立業再成家,不著急。”
以免佟皇貴妃再拿這事兒嘮叨自己,他迅速說:“我來的時候請的假不長,這會兒也該回去了。”
說完,跟後頭有人攆一樣,飛快地竄了出去。
若荷從剛剛起就一直呆在屋子裡,這會兒就說了一句話想要調節氣氛:“六少爺是害羞了吧?”
結果佟皇貴妃擦乾了眼淚,聲音裡帶著冷意:“去查查六少爺最近和誰接觸的多一些。”
若荷詫異,也不敢說什麼,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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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複從承乾宮裡出來,壓根不知道自己被懷疑了。他順著長長的宮牆一路走,心裡卻想著姐姐臉上的淚。
他在佟家是住過一段時間的,他的額娘快死的時候,佟家給他送了信,叫他搬回去住一段時間,慶複就去陪額娘走完了最後一段路程。
回了家難免要和兄弟姐妹們打交道,對家裡的幾個人倒也算熟悉。他印象裡的姐姐總是最驕傲的那個,頭永遠揚得高高的,那會她有一條心愛的馬鞭,棕紅色的,又油又亮,總愛甩著玩,愛聽鞭子穿過空氣時呼呼的聲音,以及那聲脆響。
隻要那聲音響起,他就知道是姐姐來了。
可後來阿瑪說要送她進宮選秀,不許她再玩鞭子了,那條油亮油亮的鞭子就被壓到了綾羅綢緞的深處……
現在的姐姐,熟悉中透著叫他認不出來的陌生。
他想著事情慢慢走,出了承乾宮,才出甬道,就聽到一陣大笑。
宮裡頭很少有這樣的大笑,那些嬪妃通常都是含蓄的笑容。是永和宮裡傳出來的,他一下子就能聽出來是誰。
院子裡,胤祚兩條小胖腿瘋狂地往前蹬,胤禛正騎著扭扭車追在他後麵,一邊追,一邊喊:“抓到了抓到了!”
胤祚以為自己真的要被抓到了,更加興奮地往前跑。
結果他繞著院子跑了一大圈,光顧著看後台哥哥有沒有追到自己,卻沒看前麵,最後砰一下撞到了胤禛的小車上。
屬實是自投羅網。
最後被成功地掐住了小臉。
雲秀看著看著就笑了。
不過她也不敢讓他們在太陽底下多玩,跑過一圈以後,看著差不多了,就叫奶娘一人拎著一個去給他們擦汗洗澡換衣裳。
胤禛還好,他愛出汗,自己也懂事,玩了一圈覺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奶娘要給他洗澡他也乖乖的。
胤祚就不一樣了,他年紀小,怕水,一看見水盆就手腳並用地往奶娘身上爬,小孩兒嘛,力氣又小的很,根本掛不住,最後隻能絕望地看著自己滑了下去,進了盆裡。
雲秀在旁邊幫忙,猛不丁被他濺了一身的水。
奶娘趕忙道歉:“噯!不好意思,姑娘去換身衣裳吧,這裡有我們呢!”
雲秀搖頭:“沒事,我就在這邊兒看著。”
她樂意看著胤禛和胤祚親近。
這兩個孩子都是姐姐的親骨肉,她多看一分鐘就愛他們一分鐘。
兩個娃很快就洗白白了,本身就是乾淨的孩子,跑了一圈出了點汗而已,等洗完了澡,兩個小孩就親親密密地挨在一起了。
胤祚才剛會走路,還是個喜歡左腳踩右腳的小家夥,而且有一點點的懶,除了玩的時候,沒一會就會偷懶不想走路,伸手要奶娘抱。
胤禛不許奶娘們抱他。
胤祚就歪歪扭扭地靠在他身上:“啊~”
胤禛皺巴著包子臉:“你太胖了!”得運動!
“啊~”鍋鍋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小鬼挨小鬼,雲秀就在邊上看他們誰會先妥協。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最終還是胤禛先認輸了,他叫小太監:“去把爺的兜兜車拿來!”
他們剛剛玩了兩輛車,還剩一輛呢。
等兜兜車拿來,他幫著胤祚穿上了小鞋子,又叫奶娘把他放進兜兜車裡,推著他往前走,進了內室。
內室裡康熙在和雲佩說話,見胤禛把弟弟推進來,忍不住笑了一下,問:“剛剛就聽見你們在外頭笑,玩什麼呢?”
胤禛奶聲奶氣的:“在追弟弟玩,弟弟笨。”他最開始的時候其實挺怕康熙的,畢竟不怎麼見,康熙身上氣勢又重,他常常不敢說話,後來見多了發現也就那樣。
康熙說:“怎麼能說弟弟笨?”
胤禛嚴肅臉:“就是笨笨!”
結果胤祚也跟著喊:“笨!”
雲秀驚訝了一下,這還是胤祚頭一次說話呢!
然後就是哭笑不得……這孩子真是!胤禛頭一聲叫的還是額娘呢,他倒好,說自己笨!
果然,康熙也笑了:“還有自己附和自己笨的。”他轉頭看胤禛,忽然問:“要是弟弟一直這麼笨怎麼辦?”
胤禛呆了一下,先問:“一直這麼笨?”那個語氣,好像這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康熙覺得好玩:“是啊,一直這麼笨,你該怎麼辦?”
胤禛一張包子臉恨不得皺出十八道褶子:“額……那就笨吧。”
“那你會嫌棄他嗎?”
胤禛不懂嫌棄是什麼意思。
他隻看到了笨蛋弟弟在旁邊淌口水,順手就拿起了帕子給他擦嘴。
康熙很愛看這樣兄友弟恭的場麵。即使胤禛沒有回答,他也看懂了他的不嫌棄。
不過:“你們兩個還真是親兄弟,小時候你的口水也多的很,朕抱你的時候,你的口水還躺到朕的龍袍上了呢。”
胤禛聽完隻聽懂了一半,還是最重要的那一半,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笨蛋弟弟。
?他小時候和笨蛋一樣?!
胤禛小包子的天要塌了。
看著他崩潰的表情,屋裡頭的三個人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胤禛傷心欲絕。
雲佩到底是親額娘,看他這個大受打擊的樣子,就勸康熙:“他還小呢,誰小時候不是這樣?就是雲秀那麼聰明的孩子,嬪妾小時候帶她的時候,她也流口水呢。”
雲秀:“……”
她和胤禛同款表情震驚地看向了姐姐。
雲佩視若無睹,繼續說:“說不定萬歲爺小時候也……”
“咳咳咳!”康熙忽然咳嗽一聲,雲佩無辜地給他遞了一杯茶:“皇上怎麼突然咳起來了?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沒注意休息?”
康熙嗯一聲,成功轉移話題:“是,最近朝堂上在商議要不要海禁,各說紛紜,吵得朕頭疼。”
海禁?
雲秀立馬抬起了頭,是個現代人都知道海禁的存在——大清施行海禁,才導致了西方工業革命無法滲透,大清也越來越落後,最後就挨打了。
那樣慘痛的教訓,即使雲秀的記憶變得模糊,那種刻骨的民族傷痕還是讓她想起來就痛。
雲佩不懂朝政,本來是想應付一句“皇上再辛苦也要注意身體”的,可她看到了站在後麵的雲秀的表情,那句話就沒說出口,而是問:“海禁是什麼?”
康熙就慢慢給她講:“就是封海,設立官員衙門,不許沿海的百姓隨意出海。”
雲佩問:“這是為了什麼?”
“海禁推行的地方多在閩南福建一帶,和對岸的台灣隔海相望,明朝時期鄭和下西洋,一直留駐台灣,到如今已經換成了鄭經當政,他是延平王鄭成功的兒子。”
雲秀豎著耳朵聽。
鄭成功她還是知道的,□□,曆史書上有,還是誇讚的。
可康熙說:“鄭氏王朝心屬前明,一直在沿海一帶襲擊清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三藩之亂的時候,鄭經就勾結著耿精忠,在西南沿海作亂。
說到這兒的時候,他又提起尚之信:“那會兒他就是被鄭經打敗了,才會想著投降咱們。”
雲秀恍然。
她頭一次聽說尚之信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在姐姐成為嬪妃之前,佟貴妃的賞花宴上,那會康熙頭一次露麵,說的就是尚之信投降了,他高興,所以來參加了佟貴妃的賞花宴。
“本來朕打算暫時不動他的,一來他兵力足,追隨者又眾多,朕要穩住漢人的心,尚之信投降的時候,朕就派人去說過願意和他通商,互相往來。”
可惜,那會是康熙十六年的時候了,這幾年裡鄭經動作頻頻,已經叫他到了忍無可忍的境地。
聽到這裡的時候,雲秀就隱隱明白了,他這個海禁,和清後期的海禁好像不大一樣?
一個是禁止貿易,一個是保衛邊界。
而且康熙心裡應該有了決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