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秀眨了眨眼,宮裡頭可不許跑,大臣也不許,佟國維這麼著急,看著還這樣累,怕不是一路從宮門口競走進來的吧?難道還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兒?
她摸不著頭腦。
佟國維喘了兩口氣就冷靜下來了,咳嗽一聲,在雲秀跟前停住了腳。前幾天他從慶複家門口回去以後越想越氣,這兒子真是翅膀硬了,真要把家族拋到腦後了,連他這個阿瑪也不認了。
他氣了兩天,心口一陣陣地疼,喝了兩碗藥緩過神,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一大早的,突然想到雲秀和慶複是要回門的,急急忙忙就過來了宮門口等著,結果等錯了門,他想的是雲秀宮女出身,必定走的是神武門,所以在神武門等著。
結果他忘了慶複,慶複是男眷,走神武門可能會衝撞了後宮的人,所以他們走的另一道。
等佟國維知道他們早就已經進宮了,這會兒又匆匆忙忙趕過來了,這不,氣才剛喘勻,他就惦記著自己的身份,自己可是雲秀的公公!她合該向自己行禮磕頭才對。
於是,他在雲秀跟前站住了腳。
結果雲秀隻是朝他行了個福禮:“佟大人。”
佟國維臉僵了一下。
雲秀一心惦記著姐姐,哪裡還顧得上他?行完禮就走了。
梁九功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偷偷笑了,雲秀這脾氣還真能治得住佟國維這樣的,一點都不帶含糊,隻是他也不能乾看著,得上去打圓場:“佟大人是要見皇上麼?慶複大人正在裡頭呢,樂安郡主才得了令要去永和宮見德妃娘娘。”
佟國維一口氣提到了一半,不上不下的。永和宮,是啊,他還得看永和宮的麵子,看四阿哥的麵子,這會兒憋著也沒什麼,將來四阿哥大了,在朝堂上站不住腳了,那就得看他的麵子了。
他摸了摸胡子,哼著小調進去了。
雲秀到了永和宮,和姐姐說話:“才剛我碰見佟國維了。”她又不是傻子,佟國維跑成那樣進了宮,不就是為了撞見他們兩個?可慶複已經在外頭表示和佟家決裂了,他們也不必非要做出一副上趕著的樣子,反倒叫人看不起。
就現在這樣,不冷不淡的,規矩上找不出任何的差錯,頂多叫他心裡慪氣就成。
雲佩說她學壞了。
雲秀立馬就繃不住了,笑著說:“我都到外頭去了,以後可沒有姐姐頂在我前頭了,再不長大一點兒,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雲佩也跟著笑。
沒一會兒,雲秀問她:“皇上怎麼突然跟我說可以自由進宮了?”她可不覺得康熙會惦記著這樣的“小事”。
雲佩說:“前兒皇上來永和宮了。”他來的那會兒自個兒正在發呆,往常雲秀一直陪著她,猛不丁兒的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胤禛他們又要忙出宮建府的事情,所以她有一點兒空虛無聊。
康熙看見了,問了伺候她的如意——司藥她們過兩年就要出宮了,如意不想出宮,她覺得在皇宮裡頭更舒坦,出去了也是嫁人,伺候一大家子還不如伺候主子一個,更何況,在宮裡頭也離孝昭皇後更近一些。
如意那會兒和康熙說了原因,康熙站了一會兒,就傳了旨,叫雲秀能隨時進宮。
雲秀看著姐姐,說:“之前還真沒感覺錯,皇上心思變了。”
雲佩臉色淡淡的:“晚了。”
是晚了,雲秀不說話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等把人都傷害了一遍了,再去哄,有什麼意思?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
看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雲佩說:“你在外頭也要好好的,不必替我擔心,宮裡頭的事情我都能拿捏清楚,就隻是擔心你罷了,有事兒就儘管叫人給我遞消息。”
雲秀應下。
另一邊,慶複從乾清宮裡出來,身旁跟著佟國維,剛剛父子兩個站在乾清宮裡,愣是一句話也沒說上,一個眼神也沒給。
佟國維心裡頭顫悠悠難受,就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兩個人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也沒說出一句話,來來往往的大臣們都看見他們了,笑著跟佟國維打了聲招呼。
在路過了第不知道幾個眼熟的大臣以後,佟國維憋不住了,低聲問慶複:“你當真要這樣對阿瑪?”
慶複目光輕輕落在紫禁城的屋簷上,說:“阿瑪當初要我娶雲秀,我不肯,後來您給我安排了彆家的女孩兒說見一見,我也不願意,您自己說的,不成親就永遠不要進佟家的門。”
佟國維差點跳起來:“那你現在不是成親了嗎?有什麼不好進佟家的門的?”
慶複冷靜地問:“阿瑪您心裡頭不清楚?”不是不好進,而是沒那個必要進。佟家並不缺他這樣一個庶子,前頭的哥哥們各自都有用處,大哥善文,二哥善武,三哥智謀見長。
阿瑪現在想叫他回去,不過是想順勢拿捏烏雅氏罷了,他們並不是看中自己和雲秀,而是想通過雲秀掌控德妃和四阿哥。
他低著頭說:“阿瑪,雲秀從來都不會是輕易被彆人掌控的人,多年前我是這樣跟您說的,如今亦是,我比您更加了解她,也尊重她,她不高興、不樂意也做不到。”
“不過是個女人!哪裡值得你這樣?天底下的女人還少麼?”佟國維急壞了,“就你喜歡她這樣的,阿瑪能給你找一堆出來。”他已經完全忽視了慶複已經和雲秀成親了的事實。
慶複卻不會:“就因為阿瑪您這樣的想法,所以我絕對不可能回去,雲秀和彆人不一樣,一點都不一樣。”
他索性把話都攤開來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您要是真心把我當兒子,把她當兒媳婦、當家人,或許我還會認真考慮一下,但您還隻是把她當一枚棋子,您看不見她自己的好,隻看得見她身上的利益。”
整個佟家都是這樣的風氣,利益至上。從孝康章皇後開始就是這樣,他們嘗到了甜頭,所以拚了命地往權勢裡頭紮滾子,家裡的女孩兒們年紀合適的全都送進了宮裡,孝懿皇後在宮裡頭病成了那樣,渾身都是苦楚,他們看不見,他們隻想著靠她拉攏皇上,靠她拉攏皇子,加重家族的權勢,孝懿皇後沒了,他們就送了另一個姐姐進宮。
其餘的姐姐們呢?一個嫁給了額亦都的曾孫寬保,另一個嫁給了遏必隆的兒子顏珠,個個都是滿洲重臣,身份上算是佟家高攀的。
在家裡頭的時候都是姑奶奶,年紀到了,就得送去當成聯姻的工具。
慶複看著佟國維:“幾年前,淑慧姐姐到了十七歲的時候,您為什麼繼續給她報了病沒參加選秀?”
佟國維啞然。他說的是如今還在宮裡頭的小佟佳氏,本來多年前就該參加選秀的,進宮還是撂牌子那都是看命,可佟家不姓命,正好兒趕上了鈕祜祿氏封皇後,而孝懿皇後隻是貴妃,他們咬咬牙,想著豪賭一場,所以把佟佳·淑慧留在了家裡,等著以後再送進宮去鞏固她姐姐的地位。
彆人家的女孩兒最晚十七八歲就成親了,佟佳·淑慧留到了二十歲。
慶複看著佟國維:“您知道嗎?外頭的人都說咱們佟家被利益熏了心,整日裡頭都惦記著賣女兒進宮換權勢。”佟家從來都不把女兒當女兒,更彆說外頭娶進門的兒媳婦了。
大哥讀多了儒家的書,心裡頭還有禮義廉恥,所以和大嫂還算相敬如賓,二哥是個練武的暴脾氣,一有不順心的,回家就和二嫂打架,三哥隆科多更不必說了,愛妾李四兒的八卦傳得滿城風雨,三嫂如今在家裡頭還要看側室的臉色過日子。
他比前頭的哥哥們年紀都小,成親的也更晚,到後頭弟弟們也都成了親,他還是獨身一個,已經看遍了家裡頭那些嫂子弟妹們受的委屈了。
雖然他並不會讓雲秀受委屈,可誰知道府裡頭的那些人會不會用禮法壓著雲秀?
所以此刻,不管佟國維說什麼,他一個已經出來了的人,就絕對不會再回去。
佟國維內心失望,卻也不得不承認,慶複說的很有道理——他是正確的,可誰沒有為了家裡犧牲的時候?前頭那些先輩們為了佟家的榮耀同樣犧牲了生命啊!
彼此沒有辦法讓對方認可自己的看法並且做出改變的時候,本就沒有必要再強行相處下去了。慶複已經拿定了主意,他不靠家裡,從前得來的東西也會還回去,至於雲秀,不必叫她淌這趟渾水了。
正想著雲秀,她就過來了,臉色是明顯的笑意,想來在永和宮呆得很舒坦。慶複也忍不住露出笑,快步上去攙扶住了她:“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不多呆一會兒?”
雲秀拉住他的手:“以後進宮的機會還多著,我想著你還等著我,這會兒在宮裡頭沒有歇的地方,就趕忙出來找你了,你累不累?”
慶複說不累:“以後我還送你進宮,你也不用急著來找我,明德還在宮裡頭當侍衛,我可以去他那裡坐一坐的。”
“好。”雲秀彎起眉眼笑。
慶複見她笑就高興:“那咱們回家?”
兩雙手握在一塊兒,雲秀朝佟國維點了點頭,扭頭和慶複說:“回家。”
從前烏雅氏是家,她在那裡長到了十三歲,後來進了宮,永和宮就成了第二個家,姐姐和胤禛、胤祚、胤禎還有紮喇芬都是她的家人,現如今她成親了,就有第三個小家了。
小夫妻兩個在佟國維的視線裡慢慢走出了宮。
哪裡進的就從哪裡出,車夫駕著馬車在外頭等著,雲秀和慶複上了車,一路回了小院,才剛進了門,還沒說什麼,就聽管家說,佟國維的夫人赫舍裡氏領著兒媳婦兒們遞了帖子,想要見一見雲秀。
就為了遞帖子這事兒,赫舍裡氏還慪著氣,婆婆想見兒媳婦,什麼時候還要遞帖子才能見了?
她心裡頭不爽快,可也沒辦法,慶複走之前就交代過,要是佟家來了人,一律都拒在門外,不許她們打擾,等他回來了再處置。
他態度強硬,赫舍裡氏就算拿架子也沒辦法,門都進不了,人也見不著,更彆說端起來使威風耍橫了,隻能留下了帖子。
聽了這話,慶複就說:“不必管她們,已經斷了關係的人了,不用再見了。”
雲秀在旁邊沒說話,她現在也不太好插手慶複的家事,主要是沒想好該怎麼處理,隻能選避而不見。
可顯然他們兩個的避而不見沒什麼用,頭一回的帖子沒回複,赫舍裡氏就見天兒地叫人往他們府裡頭遞帖子,丟一張送一張,連門房都覺得煩了,覺得她也忒沒皮沒臉的。
雲秀那天坐在院子裡喝茶,聽了動靜,手上的茶杯一放,忽然知道了,這樣的作風未必就是赫舍裡氏的。
這樣不講究禮儀,多半還是李四兒出的主意。
果然,沒多久,門房來報,說外頭一個自稱隆科多妾室李四兒的女人求見郡主。
雲秀盯著眼前的茶杯,說:“你就和她說,隆科多的女眷要見我,怎麼也要他們府裡頭的三夫人親自來,派個妾室來做什麼?我這裡又不需要人伺候。”
門房瞅瞅她的臉色,應下來了。
等出了門,對著等在門房處的李四兒原話一句不動地傳了:“郡主娘娘說了,還請隆科多大人的夫人親自過來,她不需要妾室來伺候。”
李四兒臉都綠了。
她是個暴脾氣,從跟了隆科多以後在府裡頭那叫一個得意,連正室夫人都不放在眼裡,囂張得很,這會兒被拒之門外,還拿話羞辱,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烏雅·雲秀,你給我滾出來!”
門房:“……”祖宗,您這脾氣還真夠大的啊?什麼氣兒都敢撒?也不瞧瞧這裡是哪裡?
還沒等他進門,旁邊就來了一隊九城兵馬司的兵:“嚷嚷什麼呢?什麼人敢鬨郡主府?帶走!”
李四兒話都沒來及的說,就被帶走了。
四阿哥府裡,胤禎正坐著和四哥說話,聽了回報的消息,咧著嘴笑了:“該!叫他們好好審問一下,彆輕輕放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