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今天下午,要麼明天上午。我明天下午回縣城。”
“那就今天下午吧,就在曬穀場上。”
“行,那我先回家準備一下。”
他給自家閨女上防騙課,是東一點西一點,今天教一點,明天教一點,他都快忘了自己是怎麼教的。
他要臨時備個課。
目送林永成離開,林長進就用隊上的大喇叭開始喊話了。
“所有村民請注意,大隊部為村裡的女孩們準備了一節防騙課,教女孩們怎麼辨彆流氓,怎麼防騙。下午五點在曬穀場上,村裡八歲以上的女孩必須參加,誰家有女孩不參加就扣工分!”
走在回家路上的林永成腳下一絆,半點就摔倒了。
這是哪跟哪?他隻答應上防騙課,沒說教她們分辨流氓!
村民們表示不解。
之前沒有收到風聲,怎麼突然要上防騙課了?
但林長進說不去要扣工分,就不得不去了。
李衛國在地裡乾活,聽到大喇叭裡傳來的聲音,他的臉色猛地一白,一旁的陳保平問:“衛國,你怎麼了?”
“我沒事。”李衛國搖了搖頭。
“你真沒事?”陳保平不放心地問:“身體不舒服你一定要說,要儘早去衛生所看大夫,千萬不能硬撐。”
“我真的沒事。”
他隻是沒想那幾個小孩沒憑沒據就敢鬨到大隊部,這幾天大隊乾部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他當時還沒反應過來。
林柳芽聽到廣播,默默地低下了頭。
她隻是想保護姐姐,她有什麼錯?
小堂妹有疼她愛她的爸爸媽媽,她不用考慮後果,她想做什麼都有人替她兜著,可以為所欲為。
自己和姐姐又是什麼處境?
她們從小就不招人待見,爸爸媽媽隻會打罵她們,若是讓他們知道姐姐被知青騙了,他們絕不是替她出頭,隻會羞辱她不自愛,罵她不檢點,把姐姐貶得一無是處。沒人護著的孩子,她們沒有底氣去鬨,就算被人欺負了也隻能忍氣吞聲。
……
到了下午四點四十,林長進再次用大喇叭喊人,通知村裡的女孩們快到五點了,沒去曬穀場的馬上去。
關了大喇叭,他自己也去了。
林永成從自家孩子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就是個無知少女被假才子騙了的故事,無知少女還是他親侄女。
事件是知青引起的,他就針對這方麵去備課。
到了上課時間,曬穀場上不光有女孩子,還有很多男孩們搬著小板凳來了,他們一旁聽課。
為了避免他們對城裡太過向往,林永成講的第一點就是城裡的樣子,城裡有美好的一麵,也有陰暗麵,城裡不是天堂,向往大城市首先要有能在城裡立足的本事。
這一節課,從城裡開始講。
之後才是講男人會有多少壞心思,不要相信男人的話,男人嘴是騙人的鬼,相信男人就是死路一條。彆信男人賣慘和他們的眼淚,同情男人就是不幸的開始。
最後才是講正常處對象。
現場除了些小孩,還有大隊乾部們和一些早早收工的村民,聽著林永成說男人有多壞,他們都瞪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性彆?
他們開始為小紫蘇和小白果的未來感到擔憂了,林永成說外麵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家兩個閨女以後怎麼找對象?
有林永成在,她們找一個就會散一個吧?
現場的小孩聽得很認真,大人們都恍恍惚惚的。
講不能相信男人那裡,林永成超長發揮,他一講就停不下來了,這節課下午五點講到晚上七點半,好在小紫蘇是件貼心的小棉襖,還知道惦記爸爸,給他送了一壺水。
等上完課,三個小棉襖跟林永成一起回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小白果突然提出疑問。
“爸爸,你剛和她們說了那麼多彆信男人的話,可是,你也是男的啊。她們不信你的話怎麼辦?”
林永成:“……”
好家夥,一下子把他問住了,這個問題他該怎麼回答呢?
小紫蘇和杜晴晴無奈扶額。
還是杜晴晴反應夠快:“林叔叔是講課的老師,男人的話不能信,老師的話一定要聽,老師會給她們傳授知識,是為她們好。”
“晴晴說的有道理。”林永成從尷尬中得到了緩解,覺得杜晴晴就是個貼心的小天使,還會給他解圍。
頓了下,他又說:“你們也會遇到男老師的。”
小白果小臉一垮,“不讀書就不會遇到了。”
林永成:“不想上學也可以啊,去縣城糊火柴盒,你自己掙口糧。我們家沒有文盲,也不養文盲。”
小白果扁了扁嘴,坑了爸爸那點愧疚馬上就消散了。
“妹妹不用怕。”小紫蘇回頭瞪了林永成一眼,“你現在還小,姐姐也小,你還是先讀書吧。等姐姐長大了,姐姐養你,不想讀書就不讀書,姐姐不會讓你糊火柴盒。”
被大棉襖拆了台,林永成陷入沉默中。
這兩個孩子感情太好了點吧?小紫蘇才八歲,就想著以後要養妹妹了,小小年紀就想當扶妹魔了嗎?
……
林永成這次回家,是來接杜晴晴和小紫蘇的,距離開學隻剩半個月了,這個暑假小紫蘇還沒有去過縣城,雖然嶽父嶽母對孩子很好,可他們覺得孩子一定要跟父母住一段時間。
小白果什麼時候去都可以,小紫蘇開學就沒時間了。
順便把杜晴晴送回家。
第二天下午,在小白果的不舍中,小紫蘇和杜晴晴跟林永成走了,其實兩個姐姐也很舍不得她。
兩個姐姐一走,家裡冷清了很多。
小白果上午學武功都提不起勁,有點蔫噠噠的。
好在有小柳葉陪她玩,也不算孤單。
可惜沒兩天,小柳葉也走了。
林永業是個學人精,林永成做什麼他都要學,他把小柳葉打包送進縣城了,還讓林永成給她上防騙課。
林紫珠還在,但她要打豬草,還要割茅草掙工分。
沒人陪小白果一起玩了。
見小白果蔫噠噠的,李秋容就喊她出去玩,小白果喜歡把手手揣在兜兜裡,她的衣服肚子上都會有個口袋。還有兩件衣服有超大口袋,用來裝零食的那種,今天她就穿了一件。
李秋容在她兜兜裡裝滿了鹽水花生。
“去找紫珠玩吧,她打豬草割茅草,你可以在旁邊看她乾活。等她休息的時候,你們可以一起吃花生。”
小白果帶著一大兜兜的花生,脖子上掛著一個小水壺,手裡還拿著個水煮蛋,被李秋容趕出家門了。
她站在門外,回頭望了一眼。
“外婆,我不知道紫珠姐姐在哪裡。”
“外婆也不知道,你自己去找。”
“……”
這讓她怎麼找?
小白果不情不願,但還是走了。
她走在路上東瞄瞄,西看看,遇到大石頭就拿雞蛋碰一下。
直到蛋殼碎得沒法磕了。
實在是沒勁透了。
小白果走上一條小路,聽說有個山窩窩裡獵草特彆多,紫珠姐姐會不會在那個山窩窩裡打豬草?
……
楊承安挑著一擔豬糞,豬糞很臭,但他已經聞慣了。
前方走著一個小姑娘,她頭上用藍色的頭繩紮著兩個羊角辮,上身穿著白底藍花的碎花小短袖,和一件藍色的及膝小短褲,露出圓滾滾的胳膊和小腿,一個背影就很可愛了。
衣服上的小花和褲子還有頭繩是一個顏色的,還沒下放的時候他見過不少,下放鄉以後,楊承安還是第一次遇到被家長精心打扮過的孩子,圓胳膊小腿還是個小胖妞。
看背影就知道是個沒受苦的孩子。
楊承安放慢腳步,跟她保持著五米遠的距離,免得熏到她。
小白果是條有強迫症的魚,每一步都差不多寬,還喜歡走直線,她走路不快,後麵的楊承安就更慢了。
走著走著,小白果踩到一顆小石頭,來了個平地摔。
她趴在地上,手裡的水煮蛋滾進了田裡。
扭頭看了一眼,田裡有很多水,外公說過田裡是死水,有很多寄生蟲,那個雞蛋估計沒法吃了。
兜兜裡的花生也灑了一地。
看著那一地等她撿的花生,小白果突然有點煩躁,就不想起來了,她想起去年跟林國寶打架,最後也是灑了一地的花生。
她可能不適合帶花生出門,帶花生出門就會灑一地。
不起了,還是躺下吧。
反正已經摔倒了,躺一會再起來。
楊承安見小白果摔倒了,之後就趴在地上不動了。
他以為她摔傷了,第一時間放下肩上的擔子,快步走向小白果,“小姑娘,你怎麼了?摔到哪了?”
他一彎腰,把小白果提了起來。
等她轉過頭,他就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楊承安把她放在地上,等她站穩了他才鬆手,看背影就覺得很可愛了,沒想到正臉還要可愛幾倍。
“你有沒有摔傷?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小白果搖了搖頭,“謝謝老爺爺。”
他一頭白發,應該是叫老爺爺的。
就是有點臉生,她還沒見過他,又回頭瞅了眼幾米外的豬糞,她就明白了,這個老爺爺估計是下放的人。
他們來的那天,她沒去湊熱鬨,幾個下放的人除了乾活,平時不跟村裡人來往,沒見過也很正常。
“不用謝。”楊承安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見她膝蓋在滲血,“你膝蓋磕破了,痛不痛?快回家讓找大人幫你上點藥。”
小白果點點頭,“我去衛生所。”
有點痛,但魚魚是小霸王,這點小痛她忍忍就好了。
“去衛生所上藥也可以。”楊承安想幫她撿花生的,準備動手時,突然想起自己在挑糞,手很臟,他的動作就頓住了。
他又收回手,“你的花生撿起來吧。”
小白果看看地上的花生,又看看楊承安,她是一條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魚,他剛扶她起來,這些花生就送給他吧,本來灑了一地她就不想撿了,她還要去衛生所找外公。
她搖搖頭,“我不要了。”
“這些花生沒有摔壞,剝了殼裡麵還是乾淨的。”
“我還有,給你吃。”
小白果拍拍身上的灰塵就走了。
“等一下。”楊承安衝著她的背影喊了聲。
小白果沒有回頭。
等她走遠了,確認她是真的不要這些花生了,楊承安一顆顆撿起來放進褲兜裡,有一大捧,最後把田裡的雞蛋也撿起來了。
……
中午下工休息,回到牛棚裡。
陳靜和胡長平看著楊承安從被兜裡掏出一大棒花生,還有個碎了殼的雞蛋,夫妻二人一臉驚訝。
誰那麼好心給他那麼多東西?
“這些花生給你們倆,雞蛋在水田裡滾了一圈,要用沸水煮過才能吃。”楊承安把花生分成兩半。
一半給了陳靜和胡長平,另一半給了孫子楊清逸。
楊清逸也瞪大了眼睛,“爺爺,這是哪裡來的?”
如果是以前,以他們家的條件肯定不會稀罕這些,可現在花生和雞蛋都是他們得不到的好東西。
剛問完,他不放心地盯著爺爺看了看,爺爺還很精神,不像被人欺負過的樣子,誰那麼好心給爺爺東西?
彆怪他多心,現在他們的處境是真的不好。
陳靜說:“都給小逸吧,他年紀小還在長身體。”
楊承安說:“你們也補充點營養。”
沒得到回應,楊清逸又問了一遍:“爺爺,這是誰給的?”
雖然爺爺精神還好,可他總覺得這些東西不對勁,特彆是爺爺說雞蛋在水田裡滾了一圈,就很奇怪了。
“小孩子彆胡思亂想,爺爺沒有受人欺負,想太多會長不高的。”楊承安在他頭上擼了一把。
見孫子不得到答案就不罷休的樣子,他解釋道:“我今天遇到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一看知道她家裡養得特彆精心,她在路上摔了一跤,口袋裡的花生灑了一地,雞蛋也滾到田裡了,她不要東西就走了,我就撿回來了。”
想到小白果的模樣,他又忍不住歎氣。
下放之前,楊清逸也是被精心養大的孩子,無憂無慮,除了讀書就是玩,現在被迫提前長大了。
他學會了挖野菜,還會割茅草掙工分了。
楊承安更心疼小孫子了,他又摸摸楊清逸的小腦袋。
“小逸也要出去走走,彆總是一個人悶著。如果遇到性格好的小孩,也可以交個朋友以後一起玩。”
“那小姑娘是不是這麼高?”胡長平用手比劃了一下,“還紮著兩個羊角辮?一張臉胖嘟嘟的,特彆可愛。”
“沒錯。”楊承安點頭確認。
他們說的應該是同一個人了,畢竟這年頭的胖小孩不常見,還是個小姑娘,在重男輕女風氣最重的鄉下就更少見了。
楊承安問:“你知道是誰家孩子?”
胡長平說:“白大夫家的孩子。”
楊承安頓了下,之後點點頭說:“原來是白大夫家的孩子,難怪養得那麼好,還長得那麼可愛。”
楊清逸還有點好奇,爺爺和胡伯伯都在說,那個小孩是有多可愛呢?
沒幾天,就讓他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