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偉和王氏聞言喜極而泣,對著老大夫拜了又拜。
老大夫見他們夫妻二人那副可憐又虔誠的模樣,深吸一口氣,決定大度地不計較方才黃偉拖拽老人的不良行為。
“不過,畢竟傷到了頭部,還是不能輕忽。”老大夫儘職儘責,交代道,“我先開一副方子,你們照方抓藥,且慢慢調理著,等過個三五日,根據病情再斟酌藥方。這些日子,切記要多多休息、用心調養。”
夫妻二人自然是連連應諾、千恩萬謝。
“你在家好好照看喜姐兒,我同李大夫一起去藥鋪抓藥。”黃偉交代王氏。
老大夫姓李,就在積慶坊外的街口賃了間鋪子,開了間藥鋪,名聲不顯,生意自然也是不鹹不淡。黃偉方才也是沒有辦法了,見英國公府請來的“名醫”都束手無策,這才死馬當活馬醫,去請了李老大夫。
誰知老先生真人不露相,一粒丸藥就將女兒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現在,除了李老大夫,誰的醫術他都不信!抓藥,自然也要去李記藥鋪他才放心!
王氏自然是連連應諾,又對著李老大夫千恩萬謝,將人直送出門去。
黃宜安自醒來之後,便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又哭又笑的爹娘,隻覺得這一切熟悉又陌生,一時之間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四十三年前的爹娘,原來這般年輕好看。哪怕又哭又笑的像個傻瓜,父親卻依舊挺秀清雋;哪怕不施粉黛、麵色蒼白,母親依舊美得像枝帶雨的梨花。
這不是日漸蒼老、皺紋深布的他們,同樣也不是棺槨內臉色灰敗僵硬的他們……
難道,她這是在做夢,夢到自己回到了小時候?
然而後腦勺鈍鈍的疼卻提醒她,這並不是夢。
黃宜安恍恍惚惚、茫然四顧。
半舊的帳幔、半舊的妝台、半舊的插花瓷瓶……半舊的,呃,是半人高的小蘿卜頭。
看著眼前這個哭得眼睛鼻子紅紅,緊張又茫然地看著她,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的弟弟,黃宜安瞬間紅了眼睛。
她的弟弟是不很聰明,然而待她這個姐姐卻極好。
她做了皇後,弟弟黃棟成了國舅,然而皇親國戚的身份非但沒有給他帶來任何便宜,反而束縛了他,讓他變得愈發小心謹慎,生怕給她這個皇後姐姐帶來任何非議與指摘。
反觀鄭氏的兄弟個個身居高位、聲勢煊赫,比黃棟這個正牌國舅還要像國舅。
鄭氏曾經私下擠兌她,說她隻顧自己安享皇後尊榮,卻不肯提拔唯一的胞弟,可見是個自私冷血的,怨不得皇帝不喜歡她。
她當時雖正氣凜然地反駁一句“為國無私”,給了鄭氏響亮的一耳光,又拿“後宮不得乾政”的祖訓壓得鄭氏不敢回話,然而心裡實則虛得很、苦得很。
大婚前,為了給她這個未來皇後提身份,父親從九品工部文思院副使被提拔為錦衣衛千戶。剛大婚那會兒,皇帝大約是喜歡她的,所以也願意給她娘家封賞,因此按照舊例要賜封父親爵位,詔書下到內閣,卻被首輔張圭以前朝濫封流毒無窮為由封還詔敕。
父親得知情況之後,為免給她添麻煩,主動告病歸家,足不出戶,又派人給她傳話,讓她勸說皇帝,不必晉封,免得君臣齟齬,不利國運。
畢竟,當初首輔張圭一手將年僅十歲的皇帝扶上帝位,一麵儘心教導他為君之道,一麵忠心輔佐他定國安邦,兩人是君臣,更是師生,君臣相契、師生和睦,於朝於國都十分重要。
當然,拋除這
些軍國大事,父親最擔心的還是她因此而受人攻訐指摘,在後宮裡不好過……
最後皇帝退步,升遷父親為錦衣衛指揮使。
再後來,皇帝很少再跟她如年少時一般親近,自然也很少再提給她父兄晉封之事。
直到後來鄭氏獲寵,皇帝接連提拔了鄭氏的叔伯兄弟,大約是怕她這個皇後麵子上不好看,又或是朝臣因此而攻訐鄭氏,這才晉封父親為永年伯,弟弟為錦衣衛指揮僉事,卻都是流職,不得世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