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日張溪入宮,黃宜安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她,笑道:“你一會兒去同壽陽說一聲,免得她為了給你送新婚賀禮,把頭發都給愁掉了。”
張溪笑道:“好。公主有這份心,我就很感動了。”
黃宜安便順著話頭問起了張溪親事籌備得如何了。
誰知她不過提了句“李子楨”,張溪原本舒揚的眉眼立刻就皺了起來,不耐煩地說道:“我不想說他,聽到他的名字心裡就煩!”
黃宜安愕然,不提李子楨,那還要怎麼談論這門親事?
黃宜安觀察張溪神色,隻見原本舒朗颯爽的姑娘,此時眉間卻積著一股子躁鬱之氣,雙手下意識地捏著衣角,似乎隨時都準備甩鞭子打人,或是抱著枕頭偷偷地哭一場。
黃宜安想了想,試探道:“你若是不喜歡李子楨,那不如乾脆請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去退親好了,也免得婚後相看兩厭,白白耽誤了自己的一生。”
張溪抿抿唇,沒有說話。
黃宜安心下了然,張溪這是不願意退親的意思。
以張溪的個性,如果不滿意這門親事,是絕對不可能為了所謂的麵子而委屈自己嫁過去的,這說明她不是不喜歡李子楨,也不是不滿意這門親事,那這瞬間大變的情緒大約隻有一個可能——隨著婚期的臨近,張溪越來越焦慮不安了。
就像她在得知自己被冊立為皇後之後,不也是把自己關了好幾天嗎?雖然情況有點不一樣,但大致就是這麼個意思。
黃宜安牽了張溪的手,柔聲笑道:“張姐姐,你還記得立後的詔書頒布之後,我把自己關在西廂好幾天不見客的事情嗎?”
張溪不知道黃宜安為何話題突然轉到了這上頭,不解地點了點頭。
黃宜安見張溪肯回應她,遂接著說下去:“那時候我就想,聽說皇宮是個爾虞我詐、波詭雲譎的地方,我若是進去了,該怎麼辦呀?
“皇帝天威難測,若是我一不小心觸了聖怒,害了自己不說,若是連累了家人,可如何是好?
“還有宮中規矩禮儀繁瑣,我一個小小的九品文官的女兒,第一次去那麼森嚴肅穆的地方,會不會說錯、做錯惹人笑話?宮人會不會不服氣,故意為難我……
“我想了很多很多,越想便越覺得皇宮是個很恐怖的地方,嚇得我隻能躲在被窩裡哭,誰都不見。
“直到那天你來了,我才慢慢地想通了,我其實怕的不是皇宮,也不是皇帝,更不是森森宮禁……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一朝天翻地覆的生活,害怕自己無法適應這些改變而已,因此才整日恓惶憂傷、以淚洗麵。
“可是,直到我進了宮,才發現其實皇宮一點都不可怕,皇帝也不會動不動就發脾氣,兩位母後和壽陽對我都很和善,宮人們也都很馴服……至於那些規矩禮儀,即便不小心錯了一兩次,也完全不打緊。
“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皇宮的生活並不是我臆想的那樣,不禁覺得被腦子裡的那些臆想嚇哭了好幾天的自己真是太笨了……”
張溪一開始還不明白黃宜安為何會突然提起她被冊立為後一事,要知道,因為張瀾的緣故,她們在宮裡對此一向是避而不談的,哪怕黃宜安每次都會將宮人們都支出去,隻留阿梅近身伺候。
可是聽著聽著,張溪就慢慢地咂摸出味兒來了——黃宜安這是見她隨著婚期的臨近而變得喜怒無常、患得患失起來,故意拿這些話來開導她呢!
尤其是那句“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一朝天翻地覆的生活,害怕自己無法適應這些改變而已”,更是如醍醐灌頂,讓她一下子便找到了這些天以來越來越陰晴不定的情緒的症結。
說到底,她和黃宜安一樣,都是害怕既有的生活被打破,對無法預見的未來懷著一種不確定的憂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