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張圭得知,他還將其欲在軍中推行新政,並且已經擬定了具體的章程一事告知了皇帝,估計會更加痛恨於他吧……
可是,為人臣子,有些事情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說。
內閣一向唯張圭這個首輔馬首是瞻,並不把皇帝放在眼裡的行事作風,早就引得像他這樣的忠肅之臣不滿了。隻是敢像他一樣出頭反對的,並沒有幾個……
祁鈺笑道:“朕隻是隨口感歎而已,於愛卿不必放在心上。”
是不是隨口感歎,於可遠還是分得清楚的,不過他並沒有與祁鈺辯駁。
祁鈺想了想,問於可遠道:“元輔九月底歸來,那最遲十月中旬便要在軍中推行新政了。朕以為冬日嚴寒且夷敵擾邊頻繁,正是需邊關將士們奮勇禦敵守國之時,實在不宜推行新政,以免擾亂軍心,使得敵人有可乘之機。
“於愛卿以為如何?”
於可遠想了想,拱手答道:“陛下所慮甚是。然臣以為,如今軍中確許多不良亟待改進的現象,譬如吃空餉之類的,必須儘早嚴格督促其整改,以免加重財政負擔,後患無窮。
“聽聞如今邊軍已經照例申請了糧餉,按例十月之前便要批複,陛下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清查人數,足額發派糧餉,以資邊軍過冬、禦敵。”
他雖然不滿新政有些措施過於激進,擔心倉促之下全麵施行必然引起激烈的怨憤與反對,難以長久,但是並不全然否定新政,譬如整頓吃空餉一事——老百姓辛辛苦苦上繳的血汗錢,憑什麼要以養那些子虛烏有的士兵為由,全都流進將領們的口袋裡,任由他們揮霍豪擲?
而他之所以向皇帝“告密”此事,也不過是出於為人臣子的忠懇之心罷了——內閣不把皇帝放在眼裡的行徑,著實讓忠正耿介之士看不下去。
祁鈺聽於可遠這麼說,也並未生氣。
他本就是讚同施行新政的,他不滿的隻是張圭將他排除在外,大權獨攬,隻需要他這個皇帝點頭同意即可的目無君上的行徑。
“朕預備同內閣攤牌,共議在軍中推行新政一事,於愛卿以為如何?”祁鈺問道,探究與期待的目光盯著於可遠。
於可遠沒有讓祁鈺失望,隻見他拱手躬身,肅然答道:“陛下乃執掌四海、撫育萬民的天子,您要理政主權,乃上天賦權、理當如此,何來此問?”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不過是怕揭破此事之後,他這個學生兼“告密者”被世人唾罵攻訐罷了。所以才要特意先問過他的意見,以示答謝並看重之意。
但是那又有如何?
他當初既然敢將這件事情告知皇帝,就不怕因此而招來的罵聲與打壓!
祁鈺聽罷十分感動,繞過禦案,親手扶起於可遠,認真而激動地讚歎道:“於愛卿忠君愛國,有如此之士,實乃朕之大幸!”
於可遠謙虛道:“忠君愛國,乃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當陛下如此讚譽。”
祁鈺聽罷,更是欣慰,連忙挽留道:“還請於愛卿同朕共議此事,共強我大齊軍威!”
於可遠拱手應命:“臣,遵命!”
祁鈺哈哈大笑,挽於可遠至禦案前,指點寫畫,豪氣乾雲。
在這個世上,有和他共賞風雨、同弈棋局的黃宜安,還有像於可遠這樣的忠正耿介之臣,親政,並不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