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容創就知道,秦鬱之這人如果有一天站在自己的對立麵,成為敵對方,那必是兩敗俱傷的局麵,也暗想最好不要有那麼一天的到來。
沒想到說什麼來什麼。
秦鬱之今日穿了黑色的風衣,整個人瘦削白淨,完全被大衣裹住,像是挺拔的雪鬆,高高直直,看起來有種肅冷感。
容創目光落到他細長的頸間和微顫的身子上,禮貌開口道:
“秦總似乎很怕冷啊。”
病了多年的人都是這樣,稍微點寒就受不住。
未待秦鬱之開口,趙安就冷冷道:
“不勞容總費心。”
容創微微一笑,也不介意,側著身子伸出手,做了個請進的姿勢:
“實驗室條件有限,環境稍微有些簡陋,秦總不要介意。”
容創口中說的簡陋,但事實上實驗室的配置可以稱得上是頂尖。
進門就是一片純白,牆壁地板,包括來來往往的實驗人員,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和無粉乳膠手套,還有些帶著護目鏡。
實驗室內陳列著顏色紛呈的試管、顆粒狀物質和連接著電腦的大型儀器,除此之外,還有擺放在桌麵上,用紅色標簽標記的的顆粒狀、膠囊狀藥物。
儀器發出滴滴聲,藍色指示燈顯示正在運轉,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就隻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實驗室。
容創頗有興致的介紹著實驗室的東西,從幾千萬上億的儀器到幾塊錢一大袋的塑膠滴管。
趙安打量了一番實驗室,得出個結論。
搞研發的真的是很有錢。
但是轉悠了一圈,彆說野生動物了,連隻小白鼠都沒發現。
秦鬱之抬起眸子,看向走廊儘頭。
過於亮眼的燈光打在屋裡每個人的臉上,使得大多數人看起來臉色慘白,過於緊繃的臉也呈現出些許,。
其中一個慘白的工作人員,穿著白大褂緩緩推開走廊儘頭的門,緩緩走進去後,金屬材質的門無聲的合上。
趙安也跟著秦鬱之抬起頭,看到門的瞬間,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眼神透出光,轉頭看著秦鬱之。
察覺到兩人的目光,容創仿佛是為了自證清白一般,趕緊開口解釋道:
“這是密閉實驗室,之所以不允許外人進出呢,是因為實驗環境需要保證濕度和溫度,不過當然,如果秦總感興趣,我也可以帶秦總進去看看。”
趙安轉頭看向秦鬱之,等著他開口。
秦鬱之搖搖頭:“不用了。”
他抬起眼,掃了一遍實驗室,突然開口問道:“容總這間實驗室,花費不少資金吧?”
容創微微點頭,頗有涵養道:
“算不上多,也就幾個億吧。”
趙安無聲的看了容創一眼。
算不上多,也就幾個億吧。
這就是有錢人的說話方式嗎,學到了。
秦鬱之點點頭:
“我聽說,容創藥業一直致力於研發,實驗室動輒幾千萬起底。”
容創點點頭,眸間有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
“是,追本溯源,就像藥物最根本在於分子式一樣,製藥自然少不了實驗室。”
“是嗎?”秦鬱之微微一笑,接下來的半句態度一改,變得前所未有的鋒利起來:
“最好是這樣。”
趙安側頭,用著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家總裁。
這語氣不太禮貌,和秦鬱之平日的性子大相徑庭,一看就是有招要發的架勢。
容創微微一愣,失笑道:
“不好意思,我聽不太懂。”
“容總一口一個研發,可據我所知,貴公司的實驗室用在研發上的資金不足百分之十,這個比例代表什麼,容總應該比我清楚。”
趙安微微張嘴,難以置信的看向容創。
這個比例代表什麼?
實驗室從投資到建設,再到購買儀器和研究材料,尋找科研大牛,這些不一不需要大筆的資金投入,幾千萬幾億隻能算是普通價額。
而現在告訴他,投入不到百分之十?
十幾億的投資資金打進實驗室,到底用在了哪裡?
容創身為製藥企業,隻有堪堪百分之十用在主心骨上,那藥物的效用到底有幾分是可信的?
趙安不敢深想下去。
果然,容創臉色微微一變,重新挺直了腰板,抬起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對手:
“秦總管得未免有些寬了?”
他沒想到,秦鬱之比他想得更複雜,這些信息,僅憑一個簡單的秦氏珠寶總裁的身份不可能能挖到,秦氏背後的勢力比他想得更大。
秦鬱之微微垂眸,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說到管得寬,那容總那日在飯店的衛生間內,是否也管得太寬了?”
容創聞言臉色一變,像是被人戳破了臉上虛偽的麵具一般,沉著臉不說話。
半晌後,容創像是做出了重大妥協一般,緩緩抬起頭,擠出最後的條件:
“既然這樣,那不如我們各退一步,我知道你對那個男生很看重,我答應你絕不會追查他的一切,作為等價條件,秦總也不要再過度關心我這小小的實驗室了。”
容創說完後微微挺了挺胸膛,極有自信的看向秦鬱之,仿佛能篤定秦鬱之的回答。
雖然不知道那個叫闕安的男生,和秦鬱之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是他能看出闕安對於秦鬱之來說很特彆。
不過他見到闕安第一眼,也同秦鬱之一樣,覺得他很特彆,隻是這種特彆不是心裡地位,或者是關係上的特彆,而是物種上的。
當他捕捉到闕安那雙眼睛裡一泛而過的血光時,他就知道這是自己要找的東西。
他隱隱興奮。
他找了這麼多年,隻找到過會說話的動物,卻還沒有找到過能化身為人類的動物。
他如同緊緊盯著獵物的毒蛇般緊緊盯著闕安。
不過很可惜,現在闕安作為籌碼,他不能再作為獵物繼續盯著了。
放手了一塊肥肉,雖然難免遺憾,但為了大局,不得不舍棄。
趙安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什麼飯店什麼男生他都不清楚,但還是在心中罵罵咧咧。
什麼叫各退一步?怎麼就扯平了?你之前殺害的那可是秦總的救命恩狼,這是你一句各退一步就能了結的?
正當趙安怒上心頭,正準備感受秦總拒絕容創時的快意時,之間秦鬱之緩緩點了點頭。
趙安驚訝的扭頭看向秦鬱之,顧不得容創在場,小聲出聲偷偷對秦鬱之道:
“老大,你不是——”
不是追這件事追了這麼久,好幾個月不眠不休,甚至差點住進醫院,怎麼容創一句話說不查就不查了?
趙安作為一個外人都不甘心,他不信秦鬱之會甘心。
秦鬱之咳嗽了幾聲,接著緩緩開口:
“希望容總言而有信。”
趙安瞪大雙眼。
秦鬱之垂眸,望著地麵。
他知道毛絨絨的事很重要,但是他這趟來,是為了闕安。
毛絨絨已經死了,但闕安還在他身邊,他得首先確保他身邊人的安危。
他忘不掉毛絨絨是真的,但他一直活在病痛之中,更懂得活著有多難得。
毛絨絨的事他一定會追查下去,但不是現在。
不是在闕安處於生命有危險的情況下。
容創這人深不可測,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他既然發現了闕安的身份,就一定會追著闕安不放,用不擇手段的方式。
他這些日子老是做噩夢,夢見闕安被人追殺,在夢裡鮮血淋漓,橫屍遍野,夢見自己想去抓闕安,卻隻能抓到一片虛空。
從小到大,他不習慣和人親密接觸,但闕安一次又一次破例,那晚闕安躺在他身邊時,他居然有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一想到這種踏實感可能雖然會失去,他就覺得難受。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隻有拋出自己最大的籌碼,和容創來做交易。
儘管這個交易在外人看來,並不太公平。
容創笑容滿麵的看著秦鬱之,若有所思的搖頭:
“沒想到啊。”
他原先固然知道闕安在秦鬱之心裡地位頗為特殊,經過這一單交易,他才重新審視起這兩個人。
闕安在秦鬱之心中的重要程度,超出了他得想象。
倒是很有意思。
交易達成,雙方各自亮出心思後再周旋也沒有必要。
秦鬱之微微頷首,說了告辭後,和趙安走出了實驗室。
但他沒注意到,他走出實驗室的門時,容創微眯著眼,看向他背影時的眼神。
像是被逼急了的三角毒蛇吐著信子,隨時準備著麵對比他龐大的獵豹狠咬一口。
帶著汁液般的陰毒與險惡,讓人不寒而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