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長樂震驚許久,最終歸結是自己學藝不精,剝離靈體時出現失誤,才會導致空白書。
“安石,你幫我把《一代名臣曾國藩》的原書拿來好嗎?”
芒安石:“你不是都剝離靈體了?”
水長樂:“我想用你剝離的書嘛。”
水長樂的語調不經意帶著點撒嬌,像根柔軟的羽毛,撓動著芒安石的神經。
“你臉怎麼這麼紅?”水長樂看著身旁人紅到滲血的耳尖,心下納悶,書店的暖氣也不熱。
芒安石急忙起身,去不遠處將水長樂要看的書拿來,見四下無人,快速剝離靈體。“你的書。”
水長樂心滿意足地翻開。
空空如也。
水長樂呆愣幾秒:“你可以幫我把原書翻一下嗎?”
芒安石不解,卻也沒多問,隨意將書翻了幾頁。
果然,全是白紙。
水長樂悟了,原來並不是自己學藝不精,書的確是空白的,這才是神域世界的常態,在信息量太大的細節處,神域世界是無法補齊的。
可為什麼芒安石挑的書籍有字?
難道是特定書籍有字?
“你再陪我挑會書。”水長樂打算印證自己的猜測。
芒安石也不嫌棄,起身,陪著水長樂在書店裡繞圈。水長樂看中哪本,他便將其取下翻閱。
經過測試,水長樂發現,這書店裡大部分書籍都是空白頁,但的確有相當數量的書籍有字。
水長樂摸不清其中規律。
莫非和寫《一品捉鬼師》的作者自身的量有關?作者看過的書便有字?作者沒看過的書即是空白?水長樂陷入沉思。
兩人在書店呆了一個白天。離開前,芒安石特地挑了兩本書結賬。
“《植物的身體》?《現代農業生產與經營》?”水長樂無語,這已經不是博覽群書,這是看得毫無章法,毫不講理。
“你買這乾嘛?墊枕頭?”
“送你的。”芒安石說著,剝離書的靈體,遞給水長樂。
水長樂了然:“好吧,你就是在折磨我。”
走出書店,兩人分道揚鑣,水長樂回酒店,芒安石則去約見阮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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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彆墅。
飯桌上,阮嶽和芒安石觥籌交錯,一副忘年交的熱情模樣。
“芒少爺這幾日玩得可好?”阮嶽笑著問道。他有點摸不透眼前人,有時看起來像不諳世事的繡花草包,有時又給他一種大智若愚的心機深沉。
“挺好的。”芒安石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
阮嶽裝作輕描淡寫:“芒少爺,我昨天說的合作事宜,你可有意向?”
芒安石裝作好高騖遠的模樣:“我如果想做,自然是要做出一番成績。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視野是好,可彆人看不到我啊。”
阮嶽心下好笑,這種合作對象,還不是任他搓圓捏扁:“芒少爺,若我們合作,我肯定是在幕後,臟活苦活我來,芒少爺隻需要把握大政方針和關鍵截點。”
芒安石裝出“正合我意”的神情:“阮老板這麼有誠意,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阮老板,昨天在集團外廣場看到的那群人是怎麼回事?”
阮嶽拿酒杯的手頓了下,笑道:“你說那些刁民啊,就一些員工家屬。工作嘛,多少都有風險,我們也不想看到事故不是?賠償金都拿了,跑來靜坐,貪心不足蛇吞象。”
芒安石笑了笑,沒說話。
昨天在阮氏集團的大樓外,他除了看到在廣場舉著白色條幅靜坐的人群,更看到了人群身後,那些滿臉悲傷的鬼魂。
鬼魂們依偎在家屬們身旁,而家屬們卻一無所知。
那些鬼魂還很新,看模樣剛死亡不久,仍留戀於人世。他們中的大部分,會在一周左右徹底離開人間。
然而其中有個鬼魂格外突出,明明也是新鬼,卻快速進化到怨鬼。那鬼蹲在一個老太太身前,淚流滿麵,周身都籠著一層幾乎實體化的黑氣。這般苦大仇深的鬼魂,有快速進展成冥鬼的可能。
“芒先生在想什麼?”阮嶽見芒安石忽然沉默,好奇道。
“沒,我就覺得阮老板夠魄力,能和阮老板合作一定很愉快。”水長樂笑著,將視線移至窗外。
餐廳的落地窗上,昨天見到的鬼魂正和芒安石對視。他察覺到芒安石能看到自己,有些驚慌,卻又執拗地不願離開。
“芒少爺,我臨時有點工作上的事,離開半小時,你繼續用餐。”阮嶽接了個電話,歉意道。
芒安石正愁找不到空檔,笑著和其告彆。
等到阮嶽的背影消失在走道儘頭,芒安石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大廳上個監控攝像頭,這阮嶽,真是怕死呢。
芒安石站起身,邁出彆墅。彆墅外的監控更多,芒安石也不擔心,畢竟他眼裡熱熱鬨鬨的小花園,在監控視角裡空蕩無人。
芒安石走到剛在餐廳對視的男鬼身邊,背過身,讓監控看不到他正臉。
“在這看什麼呢?”芒安石問。
男鬼呆傻了幾秒:“你看得到我?”
芒安石笑了聲,示意他看看其他同伴。
男鬼轉過身,發現原本和他在彆墅外徘徊的其他鬼,紛紛退到了竹林內,並且一臉警惕地朝他們張望。
男鬼新晉成鬼,哪怕靈體和怨念都很強大,但當鬼的經驗欠缺,沒能像其他成熟的怨鬼和厲鬼,察覺出芒安石是鬼克星。
男鬼小步後退,裝作凶神惡煞模樣:“你想乾嘛?”
“彆擔心,我不會對你怎樣。”
芒安石自認不是聖人,因而隻要鬼不來打擾他,也沒人花錢請他驅鬼,他對鬼都視而不見。
畢竟自然界有生存法則,存在即合理,他不會多管閒事。
“你和阮嶽什麼仇怨?”芒安石問道。
這男鬼是一隻有傾訴欲的鬼,沒有說出“乾你屁事”,而是將兩人的恩怨洋洋灑灑說來。
男鬼生前是負責阮氏集團下蒙元山煤礦的一名安全監測工。
在事故發生前,他便屢次向礦山的總負責提交整改意見,包括設備老化、瓦斯超限、挖掘越界、通風防塵皆不合格等。
對方口頭上應允,卻始終沒有行動。
男鬼是個執拗性子,趁著大老板阮嶽來現場勘察,直接當眾“諫言”。
阮嶽義正言辭的表示會調查改進。
之後負責人的確更換了,問題卻沒一項解決。
剛正不阿的男鬼跑到總部大樓,打算告發新負責人“陽奉陰違”,卻意外聽到阮嶽和負責人的對話。
原來,各個礦山的負責人都是阮嶽的心腹,之前被懲處的負責人,也不過是調派到另一個礦山。他說的問題,阮嶽都清楚,隻是整改需要的成本極高,還會降低效率,阮嶽不願意花這個錢。
用阮嶽的話說,便是礦工們“隻要乾不死,便往死裡乾”,哪怕真出了礦難,他政府警局都有人,本地的媒體喉舌也被他把控,大不了賠幾個錢,比起整改費用,完全忽略不計。
男鬼憤慨,卻有心無力。他小時候父母便離異,對他不管不顧,由爺爺奶奶撫養他長大。爺爺前兩年病故,奶奶也是一身病,他需要這份工作來承擔奶奶的醫藥費。
然而事故就這樣突如其來。
那天煤層發生抽冒,積水灌入礦洞,井巷被淹,一班人被囚困於井下。
等他們再見天日時,他們已經不是人了,連遺體都在礦洞下長眠。
阮嶽給了家屬一筆安葬費,金額不多。
工人家屬們不服,可事故調查結果出來,竟然說是工人私自違規操作,才導致的礦難。幸得阮嶽老板心善,不計較損失,還給工人家屬撫恤。
如此荒謬的論調讓人義憤填膺,可阮嶽的勢力確實滲透了蒙吉州的方方麵麵,幾個貧苦家庭的人壓根無處伸冤。
家屬們組成受害者聯盟,用拉橫幅、靜坐的形式反抗,可在媒體筆下,卻成了貪得無厭的代表。
男鬼也在受害者聯盟裡看到自己的奶奶。
她已經有輕度癡呆症,並不太明白大家做什麼,隻知道是為了孫子。
她不知道孫子已經離世,每次在廣場靜坐時,都會帶著她的毛線針,她在為孫子縫一件春節穿的紅毛衣。
男鬼說到這,淚如雨下,蹲下身,抱頭痛哭。
芒安石看了眼遠處騷動的鬼群。
鬼群中有一大半是厲鬼,估計都不記得自己的身份和經曆,但對阮嶽的怨恨卻刻苦銘心。他們的經曆,大約也和眼前的男鬼相差不多。
芒安石看了眼監控器,確認是不會錄製聲音的器材後,走到竹林前方,一邊舒展四肢,裝作飯後消食,一邊道:“我一會可以幫你們點小忙,解除這間彆墅的保護。你們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不過不能鬨出人命。不過就你們的實力,也鬨不出人命。”
竹林中的鬼群沒有動,似乎在判斷眼前人到底是敵是友。
芒安石沒多費口舌,轉過身,裝作趕蚊蟲的模樣揮揮手,恰好打翻了一株盆栽花木。芒安石將盆栽扶起,不經意的往一旁挪了十公分,又轉變了花卉的方向。
芒安石猜測,這屋內和彆墅的驅鬼陣,是許知邀布置的。許知邀有兩把刷子,不是純粹糊弄人的神棍,但對布陣,約莫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比如小花園,最穩妥的方式是布圈陣法,濁陰、招陽和天人,且要用固定的長生植被。對方卻隻布置了一圈濁陰,並選擇了並不耐寒的盆栽植被,給了芒安石輕易改變陣法的機會。
調轉了作為陣眼的鶴望蘭,濁陰變成了聚陰陣。
芒安石閒庭信步邁入彆墅。
彆墅內也布置了兩個陣法,布置得很巧妙。巧妙並非指陣法多強力,而是將布陣需要的器具和符文置於裝飾擺件上,讓人完全看不出是陣法。
第一個陣法是用朱砂和白玉構建的玉血陣。陣眼中的幾塊白玉皆是頂級古董,被阮嶽以藏品的形式擺放於鋼化玻璃櫃,芒安石不好下手。
朱砂的放置則巧妙得多,其勾勒的符文和藝術紋牆紙融為一體,若不是恰好懂風水的人,壓根發現不了。
芒安石將手插進口袋,口袋的塑料袋內備好了一包貓薄荷粉。芒安石讓手占沾滿粉末,走到牆壁邊,裝作打量牆上掛畫的模樣,躲著監控器,將一手的貓薄荷塗抹在牆紙的朱砂上。
完成後,芒安石看了眼牆角正在沉睡的幾隻貓,之後就交給他們了。
彆墅的第二個陣法,是木罡陣,用桃木、紅木和紫檀構成。其同樣巧妙,並不直接陳列常見的木劍和手串,而是用沙發、木櫃和酒架共同構成。
要毀壞這些家具顯然不現實,動靜也大,不過刪減困難,添加卻容易。
芒安石拿起茶邊櫃上的雜誌,假意翻閱,實則擋住正在掏口袋的手部動作。
他的口袋一邊放著貓薄荷,一邊則放著破碎的鏡子裂片。
那不是普通的鏡子碎片,這麵鏡子是千年至陰之物,是他之前幫一戶權貴處理家中鬨鬼時,順手處理的。隻是他沒丟掉,沒想到關鍵時候派上用場。
這鏡子裡住著一隻千年冥鬼,雖已被他消除,可日積月累沉澱的至陰之氣仍在,足以衝毀房間中的新製家具。
芒安石將碎片藏於沙發的軟墊下和縫隙中,神不知鬼不覺。
哦不,鬼還是覺的。
原本隻能在屋外徘徊的鬼群,猛地感覺到屋內驅鬼靈力的減弱,紛紛趴在玻璃窗上探頭。
芒安石打開電視,剝著茶幾上的核桃。
電視的吵鬨聲驚醒了角落沉睡的隻貓。
芒安石嘴角上揚。
小貓咪,要給點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