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信你們的證詞,那我唯一能做的推斷,便是鬼殺人了。”顧安嘲諷道。
兩侍衛神色委屈,卻欲言又止,因為他們發現無法反駁。魏太醫的死亡,實在有太多蹊蹺。
顧安繼續道:“我若不采納你們的證詞,那麼可能性便多多了。”
顧安列舉了兩種可能。
第一、兩侍衛與凶殺案本身無關。但其夜間守夜時玩忽職守,或者結伴離開,或者在殿外昏睡,未發現凶手來找魏太醫。凶手行凶後,使用某種手段拴上門鎖後離開;
第二、兩侍衛本身便是凶殺案凶手。其假設一旦成立,所有問題迎刃而解。兩人合謀殺完魏太醫後假裝無事發生,反鎖門窗,並留一扇窗戶離開。直到第三人前來,假意檢查門窗,之後再由第三人破門而入,趁其不備,反鎖最後一扇窗戶,完美的密室便形成了。
“你……你血口噴人!”高個侍衛平日靦腆,激動時卻難以抑製情緒,一副要以死明誌,但死前要讓顧安這“奸臣”同歸於儘的模樣。
矮個侍衛抱住衝動的高個子,鎮定地看著顧安:“我有一兄弟,名叫嚴琅,先帝在世時,他曾被九皇子誣陷偷盜貢品,幸得當時還在學堂的顧丞相出手相救,破局抓凶。我相信顧丞相並非會製造冤假錯案之人。”
顧安盯著矮個侍衛,嘲諷地笑了一聲。他的確是想詐一詐兩人,看能否有意外之喜。
對於皇帝的這支親衛軍,他還是信任的。
可正如他所說,若兩侍衛所言非虛,那便隻剩“鬼殺人”的可能。
一旁的大理寺右少卿提議道:“夜晚除了固定的守衛,也有巡邏的禁衛軍,或許有看到或聽到異樣,不如叫來盤問?”
顧安同意。
很快,昨夜四隊巡邏的人馬彙集殿外。
大理寺的官員一一盤問後,將情況彙報給顧安。
“昨夜並未發現晴明殿有任何異動,且經過晴明殿時,殿守衛都在門外,儘忠職守。”
顧安並不意外盤問結果,正想差人找卓林了解下早上看到屍體的具體情況,便見卓總管率著一群太監宮女朝他走來。
“顧丞相。”卓林的聲音帶著一貫的諂媚。
顧安不太待見陛下身旁這個貼身太監,簡直將恬不知恥,趨炎附勢寫在臉上。可陛下卻認為,宮中人皆人心似海,有個不藏事的人省心多了。
“卓總管來得正好,我恰好想再問問今早的事情。”
卓林也是知無不答的性子,將今早的情況說了一遍,而後拍著胸口:“太可怕了,真是嚇死小的了。”
卓林所說,和兩名侍衛基本一樣。其在門口喊話,裡屋都無動靜。又和侍衛們繞屋行走,想找個窗戶察看情況,窗戶卻全部從內裡上鎖。最後不得已,三人隻得破門而入。
“你確定,門窗都是從內裡反鎖的?”顧安問。
卓林點頭,並表示每扇門窗都由他們三人一同檢查過,不存在實際未鎖,有人佯裝鎖上的情況。
“你一早看到魏太醫時,確定房間內無人?”顧安詢問。
卓林一副腿軟模樣,倒吸一口涼氣:“顧丞相你彆嚇我啊,難道你要說我和凶手同呆一屋嗎?”
“發現屍體後,兩名侍衛去找太醫,卓總管可曾離開?”
卓林搖頭:“小的當時急得六神無主,但並未離開房間,就站在房門口等人來。”
顧安垂眸,低聲道:“那還真是密室殺人案了。”
卓林見顧安久沒動靜,俯身到顧安耳旁道:“顧丞相,我是來傳皇上旨意的。陛下說這事影響極為惡劣,丞相不必拘泥,這行宮中所有人都需配合丞相檢查。”說著,將芒安石賞賜的禦牌遞給顧安。
顧安接過牌子,擰起眉頭。
自己這發小的意思非常明顯,便是懷疑宮中之人。不必拘泥,說明皇上懷疑的人,包括住在這片行宮的所有人,自然也包括後宮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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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陛下旨令,昨夜在行宮之人,無論身份尊卑,皆需說明在何處,做何事,可否有人證。此外,若昨夜有發現他人異樣者,可大膽檢舉告發。對於告發者,驗證告發內容後,若與本案無關,大理寺會對告發者信息進行保密。若告發內容與本案有關,協助破案有功,重重有賞。”
這份聖旨在後宮引起軒然大波。
無論身份尊卑,也就說明,即便貴為皇後,也需經受調查。
“太荒唐了!”
霽雲殿中,聽聞大理寺的人要一一盤查,包括皇後,綠粵憤憤不平。
水長樂不以為然,獨自衝泡花茶。“行宮之處發生凶殺案,嚴查是必然的。”
“那也不能查到小主身上啊!小主要殺個太醫還要親自動手?分分鐘能讓太醫掉腦袋。”
水長樂剛含入口中的茶水差點噴出,他差點忘了,他可是“殘忍暴虐”的皇後。
很快,輪到水長樂接受盤查。
盤查在密閉小房間單獨進行,兩個大理寺官員看到水長樂,又是請安又是端茶送水,戰戰兢兢,說話打顫,絲毫沒有盤問的氛圍。
水長樂哭笑不得,最後還是親自安慰:“兩位大人也是行分內之事,我不會怪罪,必知無不答。”
兩名官員這才敢坐正身體,按照顧丞相草擬的問題詢問水長樂。
水長樂實話實說:“昨夜亥時後,皇上和謝淑妃來過霽雲殿,當時我和洛昭儀正在誦經祈福。之後閒談一會,大概在子時前,洛昭儀先行離開,皇帝也離開,我便沐浴更衣睡著了。再醒來時已是豔陽高照,還是綠粵告訴我發生凶案。”
兩個官員不敢多問,畢竟子時之後,大多嬪妃和宮女皆已休息。
水長樂主動道:“子時左右,我的丫鬟綠粵和殿中幾名太監宮女可為我作證人在殿中。但我睡覺不喜有人在旁,子時之後,兩位大人可以問問殿外侍衛和宮女,我可否有出殿。”
水長樂敢說,兩個官員可不敢細問,連連表示“自己僅是例行公事,心下絕對信任皇後。”
水長樂笑笑,裝作不經意閒談,問起凶案現場之事。
兩名官員恨不得能有機會在皇後麵前表現,直接將凶案各項細節交代得明明白白。
水長樂一邊附和“太過可怕了”,一邊心下感歎,這古代的司法斷案果然很不專業,還在調查中就向嫌疑人透露案件細節。
不過他本以為,魏忠就是被人普通謀殺,沒曾想,還是一起密室殺人案。
有點意思呐。
水長樂心底不禁有些雀躍,作為推理愛好者,他從未親眼見證過犯罪現場,畢竟不是誰都有名偵探們走哪哪死人的“幸運體質”,當然更關鍵的是,我們生活在和諧的社會主義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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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辦事效率極高,準確說,是皇帝交辦的事都很高效。
午時,所有信息便彙總至顧安處。
正如顧安所料,這次大排查並未問出所以然。
一來子時眾人多已入睡,並無多少有效信息;
二來能在後宮生存之人皆嘴風森嚴,即便有所察覺,出於明哲保身之理,多不敢發言。
顧安翻看所有記錄後,將目光留在一宮女的口供上。
該名宮女是洛昭儀宮中的人,她表示昨夜起夜時,恰好瞥到洛昭儀翻牆而入,當時已經是寅時。
而根據洛昭儀的貼身丫鬟小翠所說,其大約在亥時到子時之間,從皇後所在的霽雲殿離開,之後便一同回宮,再無出宮。
顧安眯起眼。
一般而言,即便主子真有問題,宮女也不敢檢舉主子。想來這名宮女與洛昭儀有所間隙。
很快,屬下便打探到,該名宮女曾偷盜過洛昭儀的物件被責罰,心有所怨。
不過即便有所怨恨,宮女也不敢隨意栽贓陷害,因而其證詞可信度高,可以采納。
一個後宮娘娘,寅時才回屋,還是翻牆而走,總不能半夜賞花去了吧?
“有點意思。”顧安拿起酒壺抿了一口,為了不耽誤事,酒壺中灌的茶水。“去洛昭儀那兒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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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來到洛昭儀所在的盈霞殿前。
其實從嬪妃們入住的宮殿,也能看出其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比如皇後所在的霽雲殿,便是離皇帝的竹熏殿最近的行宮,而盈霞殿則最為偏遠。
顯而易見的不受寵。
當然,比起不能隨行的嬪妃們已好得多。
顧安心底腹誹,當皇上真累,朝堂忙完,還得對著這一群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佳人。像他這般隻想找個心儀女子一生一世一雙人,連妾都不想納的異類,就是把刀架到脖子上,他也不會去坐皇位的。
顧安對洛昭儀有過一麵之緣,在南瀟的使臣團將人送來和親當天,猶記得是個明眸皓齒的美人,僅此而已。
看來要去會會這美人了,顧安心道。
然而剛踏入盈霞殿的階梯,顧安便見一宮女提著一蛻皮的禽鳥向上走。
“等下。”顧安叫住對方。
宮女雖不識顧丞相,但見對方衣著華貴,身後還跟著數名親衛軍,急忙跪下請安。
顧安打量著已被拔毛的生物:“這鳥……可是鷓鴣?”
“正是。”
“哪來的?”
宮女緊張,顫顫道:“奴……奴婢不知,是……是娘娘讓奴婢去小廚房處理的。”
顧安眯起眼,想起昨夜頗為投緣的姑娘。
嗬,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