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安石和水長樂用完膳,走出酒樓時,夜幕已完全降臨。
天香鎮的夜晚仍維持著熱鬨,街道熙熙攘攘,臨街的鋪子都大開著。為了搶生意,商販們都學會吆喝,各種溜口的打油詩和唱腔,惹得行人駐足進店。
水長樂耳根軟,沒忍住,轉瞬之間,手中多了不少吃食酒罐,手工物件。
兩人正要尋客棧入駐,卻見人潮全部湧向大道中央。
“是什麼戲法表演嗎?”水長樂也起了幾分興趣,畢竟宮中日子太過無聊。
“去看看。”
兩人擠入人群,隻見空地上有兩根巨杆,上懸一平常十來倍大的圍棋棋盤。棋盤上黑白子縱橫交錯,穩穩當當地掛在棋盤上,想來是其後粘有磁石。
巨杆下方,坐著一瘦骨嶙峋的老者,身前有一方正常大小的棋盤,身旁卻站立著兩個身段婀娜的女子。女子們一身華服,麵紗遮麵,隻看露出的眉眼,便知是美人。
如此奇怪的搭配,的確奪人眼球。
“我們喬爺說了,誰能下贏這殘局,這萬兩黃金便歸其所有。”一美人指著身後木箱內的金光燦燦道。
聽到喬爺這名字,水長樂終於想起眼前的組合是何人。
原書中便有這麼一位隱士高人,姓喬,名不祥,通曉古今,測算天命,一生所愛唯有下棋。每隔一段日子,高人便會出現在各地的街道巷陌,擺棋擂台。
水長樂記得,原書中,皇帝和高人相遇時,已是書的後期。皇帝完勝高人後,不要黃金,想讓高人答疑解惑,關於如何平定北方叛亂,也就是大將軍的大兒子和二兒子,水長樂兩名哥哥的起義。高人出了妙策,最終皇帝輕而易舉平定叛亂。
“想去試試?”芒安石打斷了水長樂的回憶。
水長樂搖頭,他的圍棋水平尚可,但還不到能和高手一較高下的水準,況且他記得,和高人對局,是有前提的。
萬兩黃金的誘惑極大,很快,便有人上前:“我來和前輩討教一番。”
美人開口道:“為了不浪費喬爺的時間,對弈也有門檻,或者交十兩銀子,或者吃我一鞭。”
人群議論紛紛,卻無人提出異議。畢竟勝者有萬兩黃金,若沒有門檻,無論棋藝高低,誰都想上前一試,或許瞎貓碰上死耗子呢?
“我……我吃一鞭。”青年顯然囊中羞澀,交不起十兩白銀。
美人嗤笑一聲,從懷中掏出鞭子,一甩,一手,乾脆利落。
在外人看來美人用勁不大,青年卻躺在地上翻來覆去,十分矯情。水長樂卻清楚,這一鞭名為**鞭,不但奇痛,之後七七四十九天也會夜夜返痛,難以入眠。
不出所料,青年很快敗下陣。
有了青年的下馬威在前,之後的人都謹慎多了,確認自己有真才實學後方敢上前和老者對弈,可惜大多敵不過十招。
“我來試試。”芒安石幾步飛到擂台,放下一錠金子。
眾人盯著大棋盤。
兩人每下一步,兩位美人便會舉著長杆,在大棋盤上移動相應棋子。
棋盤上,白子猶如過江之龍,綿延一片。黑子則如展翅雄鷹,攻城獵地。
兩人你來我往,棋局進行得十分焦灼。然而水長樂看了一分鐘,卻開始嘴角抽搐。
不是他棋力不夠,看不懂棋局精奧,而是因為,這兩人下的分明是五子棋!
這場麵,就好像華國和山姆國大國博弈,兩國代表爭鋒相對,最後得出結論,你派隻大熊貓,我派隻白頭海雕,用兩動物打一架來定勝負。
結果也如書中所說,芒安石輕鬆贏下棋局,老者驚呼天縱奇才。
水長樂無語望天。
為什麼書中很燃的場麵,實際卻充滿戲謔感?
它充分懷疑是神域係統不懂高級棋局,於是來了個五子棋湊數。
“年輕人,你贏了,這萬兩黃金歸你所有。若你不要黃金,我也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老者施施然道。
“一個問題和萬兩黃金?”芒安石輕笑道,這種比較,傻子都能輕易做選擇。
老者笑笑,示意兩美人抬來木箱。
“好,那我就問老人家一個問題。”芒安石出其不意道。
水長樂:很好,男主角的逼格感就是這樣塑造的。
不過水長樂好奇,書中男主問的是如何評定叛亂,可此刻時間線尚早,還未到叛亂階段。
不及細想,一雙乾瘦如柴的雙手便伸到他跟前:“哥哥,給點吃的吧!”
台上。
老者雙腳一盤,雙手籠如寬袖中,搖著腦袋道:“年輕人想問什麼問題?”
“我想知道,我能否和愛人白頭偕老。”芒安石開口。
老者仰天笑出聲:“萬兩黃金,就問這問題?”
“情比萬金重。”
老者細細打量著芒安石的麵向,半晌,眉頭微挑:“難怪無所謂萬兩黃金,畢竟坐擁無邊江山。年輕人,你乃薄情之命,你對人無情,人也對你無情,方可順遂一世。可若你對人有情,卻不會被真心對待。”
芒安石臉色一沉,女人怨毒的詛咒似乎回想在耳邊——“你這一生,永遠不會被人真心對待。”
芒安石側頭,看著人群中正被一群小乞丐包圍的水長樂。
水長樂心善,給了第一個小乞丐一把銅錢後,便被哪犄角旮旯跑出來的流浪兒們圍堵哄搶。
芒安石搖頭,他這皇後就是心善,對後宮嬪妃們好,對乞兒好,甚至連對花花草草也好。
芒安石看向老者:“你錯了,我已經找到對我真心相待的人了。”
老者搖頭:“自古多情空餘恨。年輕人,既然你不聽勸,那我送你一破解之方。”說著,老者將手從袖子中抽出,在已經清空的棋盤上,用黑棋圍了一四方形。
“這是何意?”
老者:“四四方方一張口,嘴長在臉上,便是用來說的。紅塵之事,你不說,我不說,沙積成山,成了阻隔。唯張口吹沙,方能減少阻礙。”
芒安石笑笑,不以為意。
他自小被彆娘親提醒,謹言慎行,當了皇帝後,更知這心思情緒都該藏在心底,做一個難以揣摩的帝王。
“多謝老人家指教。”芒安石隻當圖個樂,轉身告辭,去幫被小乞丐圍困的水長樂解圍。
等到芒安石和水長樂的身影消失在長街儘頭,老者看著棋盤:“可惜,是盤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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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安石和水長樂下榻的客棧名為“一粟”。
客棧不大,總共隻有十間房,但裝潢華麗。價目表上天、地、人字號房分彆要十兩、兩和一兩的離譜價格,也說明客棧絕非凡品。
“這天、地、人字號有何區彆?”水長樂好奇。以書裡的物價,一兩銀子可以買一百五十斤的大米。
店掌櫃笑容滿麵,眼睛在兩人身上滴溜溜轉了圈:“我們一粟客棧所有套房免費提供統一早中晚餐,限定時間內可自行取用,當然您要單點也行。”
很好,已經有自助餐概念了。
“此外,地字和人字號房內設皆是從各地采購的上等家具,屋內香薰、布料等則是從南瀟采購……”掌櫃滔滔不絕說著,忽然壓低聲音,“至於天字號房,房內有不少從西耀采購的特殊物,可以讓夫妻□□……”
說罷,笑容促狹的看了兩人一眼。
水長樂:……
情趣用品就彆說得這麼高大上了。
“長樂可喜歡天字號房?”芒安石側頭問道,笑容燦爛,每個字都纏著騷氣。
水長樂:……
掌櫃:“不好意思兩位,我們客棧特彆緊俏,隻剩下一間地字號房了。”
無論老板說的是實話還是饑餓營銷,水長樂都在心底感謝他。
兩人剛入住半個時辰,門外忽然傳來騷亂。
水長樂開門探頭,卻見一群穿著鏢師服的壯漢,將客棧大堂圍得水泄不通。
很快,水長樂和芒安石也被請下樓。
大堂內坐滿了人,看穿著談吐,顯然是不同房間的客人。
一個穿著紫紅色長袍,從頭到腳披金戴銀的青年從鏢師中走出。
“你們誰拿了我的月紅玉雕,現在交出來,本少爺大人有大量,不追究!”青年朗聲道。
水長樂隻覺眼前人麵熟,打量幾眼後想起,他們在酒樓打過照麵。這人便是號稱小姨負責宮中胭脂水粉置辦,知曉宮中秘辛,散播皇帝不早朝謠言的男人。
青年目光巡視眾人:“這塊月紅玉雕本身並不貴重,一兩黃金的價值而已,隻是陪伴在下多年。如果取拿者願還回來,在下願意用十兩黃金置換。”
大堂內眾人無動於衷。
青年見利誘不成,索性威逼,腳往一長凳上一踩:“都不承認的話,我便一一搜身搜房。若讓我找到,小爺我可不會押送官府,自有私刑懲治。”
大堂內的眾人極為不捧場,依舊各自喝茶飲酒。
青年臉色掛不住,厲聲道:“月紅玉雕一直放在房內,鏢師們把守客棧外,除了店內客人,並無人出入。今日若都不說,小爺就使點手段讓你們說。”青年眼睛轉了一圈,走到芒安石身側,趾高氣昂道:“你,今晚才入駐的吧?”
芒安石喝著茶,完全沒有搭理的意思。
堂堂天子,何曾被人指著鼻子。
青年卻繼續道:“這紅玉早不丟晚不丟,你們一來便丟了,來人,過來搜身。”
幾個身形彪悍的鏢師走到兩人身旁。
水長樂隱隱擔心。
他倒不是為芒安石擔心。
雖然這一路走來,好似隻有他們兩人,頂多加上趕車的車夫。但看過原書的水長樂清楚,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成百上千個暗衛在護皇帝周全。
他記得原書中,皇帝微服私訪時,也遇見了不開眼的刁民惡霸,絲毫不懼男主光環,紛紛上前作惡,最終全部下場淒慘。
水長樂看著丟玉青年,雖然看起來腦子不太好,卻也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