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你們恐怕輪不到提審這步,便會一命嗚呼。”
洛清澄馬上聯想到案例:“高貴妃!”
皇宮中都傳高貴妃自覺顏麵無存,三尺白綾上吊自殺,可眾人心知肚明,這必定是皇上的密旨。
洛清澄搖頭:“我這人真沒什麼禮義廉恥之心,這紅杏都出牆了,難道還要調轉回來囔囔‘我錯了我不該出牆’,然後把花掉在牆內以示悔改?我因這事自殺,笑掉天下大牙。”
水長樂:“你怎麼想,是個什麼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可以作仁君的文章,你們是自覺懺愧而死,與他無關。他落得個好名聲,也不用憂慮如何判決。”
洛清澄呲牙,這皇帝還真是天下好事都要占儘。“在牢中,皇上肯定不能賜我三尺白綾,否則如何解釋我們憑空變出上吊工具,此地無銀三百兩了。被獄友毆打致死恐怕也不行,像我和顧安這般身份尊貴的重犯,必定是單人牢房。排除下來,便隻有下毒一種可能了。”
水長樂點頭,孺子可教也。
洛清澄繼續推演:“那如果皇帝真要賜我三杯毒酒,我該如何?”
水長樂抽出一張紙,在上方寫在幾個名字。“這幾人是皇宮牢房的負責人和護衛,也算個無實權的清水衙門,因而多年來都無人事變動。這些人當年都曾是我二哥的部下,陪著水家軍南征北戰,我兄長還曾救其全家老小性命,他們一直想報恩。”
這些上帝視角的信息,都是水長樂從原書上得來的,不過因為本身便與皇後相關,倒也不算脫離設定。
“所以進了皇宮牢房,反而是我們主場了?”洛清澄驚喜,“那具體該如何操作?”
“我會寫信一封予我二哥,告知該計劃和其中利害。計劃能成,也能保我爹一世平安。我二哥這人極為看重家庭和親人,尤其是父親和我,必會願意配合。等到皇上派人來賜毒時,我們的侍衛便找借口拖延,趁時機換掉毒酒。”
洛清澄恍然大悟:“我懂了!到時候用裝假死藥的酒替換掉真毒酒,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世長辭!”
水長樂笑著給對方添茶水:“假死藥這伎倆,以皇上的疑心,必然不可能讓你們故技重施。隻怕到時候,一定會讓太監們將屍體焚燒,以絕後患,無論你真死假死,最終都是一把灰。”
洛清澄瑟縮了下:“那……那怎麼辦?”
水長樂:“你可聽聞過易容聖手歐陽長青?”
洛清澄搖頭。
在原書中,歐陽長青倒不是洛清澄魚塘裡的魚,而是其行走江湖時重要的夥伴和助力。
歐陽長青,擁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術,不但易容自己,更能易容他人。隻要當事人不開口,他的易容技術達到能蒙騙被易容人親生父母的水準。
江湖中無人知曉歐陽長青的真實模樣和身份。
但水長樂有原書外掛,知曉歐陽長青是京城中天一酒館的老板。其人不僅善易容,且武功高超,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
歐陽長青對名利皆不看重,唯好字畫,尤其對吳道子的字畫十分癡迷。原書裡,洛清澄便是靠吳道子的《百子圖》籠絡了歐陽長青。
而這副《百子圖》,此刻便在坤寧宮中。原書裡,洛清澄是與皇後在中秋賞月宴上贏了賭局,方才獲得這副名畫。
水長樂道:“你可看過《狸貓換太子》?”
洛清澄:“你給我講過。”
水長樂:“我讓兄長尋得一男一女、身形與你們相似的死囚,藏於牢房附近隱秘處。天長節期間,馬家戲苑每日都會來宮中演出,我已和馬家班班主溝通好,每日運進兩個空箱,並讓歐陽長青隨馬家班一同進宮。”
等到皇上派人來賜毒後,牢房的負責人和守衛用手段拖延時間,並給歐陽長青釋放信號。
守衛將毒酒替換成摻了安眠藥的酒,並給被易容的死囚喂下真正的毒酒,而後將洛清澄與顧安藏起,將已死亡的死囚放置於牢中,那麼之後無論皇帝要如何淩虐這屍體,都不影響大局。
洛清澄一點就通:“在那之後,我便和顧安藏在箱子中,逃離皇宮?”
水長樂點頭:“在此之前,歐陽長青也會先幫你們易容,再將你們藏於木箱中。用安眠藥是防止你們在箱中發出動靜。城門守衛進出都會點人頭,沒辦法讓你們光明正大出入,你武功精妙,但顧安卻一竅不通,因而這是最穩妥的方式。即便守衛不按常理要查驗箱子,我也讓馬班主行點賄賂,哪怕發現你們存在,也因麵孔陌生,隻說是戲班中不成器的雜役想混進宮中長見識,被馬班主教訓鎖在木箱中,望守衛通融。”
隻要出了深宮,你們便一路向南,到北齊和南瀟的邊境,找一處世外桃源,過隻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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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京城郊外。
“原來皇後寫給馬家班的劇本並非最出彩的,最精彩的劇本在這。”顧安不由感歎。
洛清澄:“是啊,長樂這劇本堪稱精妙絕倫,一舉多得,即幫我們成功私奔,又打消了皇帝疑慮,還讓你父親和我兄長不受牽連。更甚者,還能保兩國友好,表水大將軍忠心。”
顧安連連點頭,看著洛清澄在妙齡女子出神入化的技術下,完全變成另一個人模樣。
“這位莫非就是易容聖手歐陽長青姑娘?”顧安問道。
佳人的玉手頓了頓,開口:“是歐陽長青,不是姑娘。”
清如玉石的聲音,能聽出是個青年。
“冒犯冒犯。”顧安急忙道歉。
歐陽長青將最後一點胭脂塗在洛清澄臉上後,收起一竹筐的工具:“這劇本的確精彩,但你們不覺得,有疏漏之處嗎?”
“疏漏?”洛清澄不解。
歐陽長青點頭:“疏漏便是,皇後本人。”
迎著兩張困惑的臉,歐陽長青聳聳肩:“正如洛小姐所說,這個三重劇本,即能打消皇帝的多疑,滿足他的掌控欲,還能讓你們私奔成功,同時多方得利,甚至為邊境和諧,百姓安康都做出貢獻。可皇後呢?”
歐陽長青頓了下,從竹筐中掏出一白饃饃,邊啃邊含糊不清道:“且不說皇後能否得利,這個局,你們所有人都全身而退,那他呢?他助你們私奔,受牽連被禁足,雖說處罰尚輕,可你們也說,皇帝是個生性多疑之人,有了這次隔閡,他能否在今後善待皇後?”
顧安和洛清澄如遭雷劈。
尤其是洛清澄,整個人像皮囊被硬生生扯開一條縫,千針萬刺都流入血肉。
顧安之前一直以為他們在實行他的劇本,直到被抓入地牢,方知二重劇本的存在。而到剛剛,顧安才知曉還有第三重劇本。
可她洛清澄呢,她從最初便知道三重劇本的存在,然而從頭到尾,她考慮了她和顧安如何脫身,考慮了如何不牽連各方人馬,卻唯獨沒考慮,水長樂如何從這個劇本裡抽身而出。
她和顧安可以金蟬脫殼,水長樂呢?他要呆在那深宮,承受這次事件所有的責任,承受皇帝因為這事產生的猜忌和多疑。
“不行,我要回去,我不能把長樂一個人丟在那冷冰冰的皇宮裡。”洛清澄說著,順勢便要走出馬車,讓車夫調轉方向。
歐陽長青攔住她,從竹筐中取出一封書信。
“呐,皇後讓我出城後交給你,或者你突發狀況時給你。”
洛清澄接過信,展開,是水長樂娟秀的字體。
洛清澄隻看了一會,眼淚便如決堤般往下掉,落在鉻黃色信紙上,打濕的暈圈像一輪輪月亮。
等到信紙上的月亮連成片,洛清澄已經哭不出聲。
顧安接過信紙。
信並不長,一頁都未寫滿,大致內容,是祝福洛清澄奔向幸福人生,能夠逍遙於天地間。也囑咐洛清澄在外莫要過於任性,凡有人之地,皆要三思後行。最後,水長樂告訴她,出了宮門就彆回頭,莫憂慮。他本就有絕症,活不過三月,因而才能不用思前顧後的助力他們私奔。
信的最後一句,水長樂寫道:請代我好好活著,用你的眼睛,多幫我看看長河落日,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