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啊。”芒安石忽然道。
“可能這幾天沒太陽。”
校園十一點熄燈,但往常時候,操場草坪的太陽能燈會通宵達旦工作。連著幾天陰雨天,其蓄能不足罷工了。
水長樂上一次看到如此黑漆漆的校園,還是剛入大學校園時,校學生會號召舉行“節約用電,保護地球,關燈一小時”行動。
那時候學生們都很積極,一群白天在亮宿舍也要開燈,晚上通宵達旦玩網遊的人,隻因關了一小時燈,一個個都以為自己拯救了世界。
青春真是幼稚又可笑。
想到這,水長樂忍不住笑出聲。
芒安石好奇地側頭:“笑什麼?”
水長樂:“沒,夜深人靜的,倒有點懷念李密的鬼故事了。”
芒安石“嗬”了聲:“鬼能有什麼好故事?”
“也不一定啊,比如人鬼情未了之類。”
芒安石:“做人的時候都沒法理清楚的感情,還要等到做鬼的時候糾纏不清?純屬大腦沒有發育完全。”
水長樂抿了抿唇,雖然芒安石的觀點某種程度和他契合,但想到《一品捉鬼師》裡的他們,猛地有點心酸。
“我聽過一個挺溫情的故事。”水長樂自顧開始講起《一品捉鬼師》。
“……在捉鬼師生命的最後,他回到他和小鬼離彆的春城。
同樣的酒店,同樣的房間。
他給自己倒了杯酒。
恍恍惚惚中,他又看到了那個討厭鬼。
他對他說:乾杯。
可惜到最後,酒杯滑落,他還是沒等來討厭鬼和他碰杯。”
水長樂說罷,也不知自己在期許什麼,盯著芒安石。
芒安石能感受到那炙熱又怪異的視線,不敢與其對視。
水長樂不死心:“你就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覺?”
芒安石沉默一會:“我終於能理解,你理科那麼好,為何選擇文科班了。情感太充沛,過度沉溺於幻想世界,是病。”
水長樂:……
水長樂忽然感覺喉間幾許酸澀,明明知道按照芒安石的情況,他不會知曉以前世界發生的事情,可這種隔閡所帶來的無力感,卻是實實在在。
許久的沉默。
芒安石偷偷瞟了眼,見水長樂神色不悅地盯著遠方發呆,心中也生了幾分鬱悶。
這人對著美女,什麼白冰冰,顧惜蕾,都是和顏悅色,自己不過調侃一句,對方就垮臉了。
真小氣!
最終,還是水長樂先開口打破沉默:“故事就是故事,故事裡的歡樂悲喜、死生彆離都隻是演繹,出了故事還當真,確實是挺蠢的。頭發乾了嗎?還是早點休息吧。”
水長樂說罷,起身,沒有等芒安石,自顧朝宿舍走去。
芒安石看著對方的背影。
走道沒有燈,昏暗的光線,讓一切變成一部壓抑的黑白電影。
他忽然覺得,那個聰明又多情的人特彆孤獨。
就像自己。
==
芒安石從噩夢中驚醒時,迎上了一張俊秀的臉。
額頭汗蹭蹭的,枕巾也泥濘不堪,同以往每次做噩夢一樣。
不同的是,這次睜眼看到的,不是吊頂乏味的天花板,而是一雙帶著關切又溫柔的眼。
四目相對許久,水長樂伸出手掌,在芒安石眼前晃了晃:“醒了?”
芒安石又恍惚了一會,超長的反射弧才“嗯”了一聲。
“繼續睡,還是出門透個氣?”水長樂問道。
“出去吹個風吧。”良久,芒安石才回過神。
兩人站在門口走廊上。
水長樂看了眼手表,半夜兩點半。
水長樂睡眠習慣很好,早睡早起,深度睡眠,一覺到天亮。平日宿舍高低起伏的呼嚕進行曲,都不會打擾他。
今晚或許有心思,水長樂在床上輾轉反側,甚至能分辨出宿舍每個人的呼嚕聲。
直到他漸漸有了睡意後,隱約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音。
有人在囈語,很輕,卻帶著點嗚咽聲。
他很快分辨出,是芒安石的聲線。
水長樂本不在意,可那囈語聲卻持續不斷,甚至逐漸放大。
在持續了將近十分鐘後,水長樂從上鋪爬了下來。
其他舍友酣睡如豬,或許是睡前承受了過重的刺激。
水長樂走到芒安石的臥鋪前,輕拍對方肩膀,沒有反應,對方仍然沉浸在夢魘中。
水長樂隻得用濕巾幫忙擦拭其不斷冒出的汗液,等其從噩夢中掙脫。
此刻。
“你就不好奇,我做了什麼夢。”芒安石問身旁人。
水長樂:“夢是大腦在進行資訊處理和長期記憶時候所釋放的神經脈衝,作為大腦處理器排泄的廢物,沒有意義。”
芒安石:……
睡前他還判定對方是個心思細膩的文藝青年,怎麼忽然理工男了。
水長樂沒問,是因為在對方的囈語中已經猜出了幾分。
他查過芒安石的過往,隻是沒想到,芒安石學生時代的經曆,會讓看起來如此冷感的人,在走出校園後,依然無法釋懷。
“對了,在西翼樓時,我聽到你說鏡子後藏人,這和江尚午的死有關嗎?”芒安石忽然道。
水長樂:“我猜測的一個可能,有人將鏡子挪開,而後站在玻璃後,製造了一副恐怖的畫麵,比如戴上恐怖麵具裝神弄鬼之類。江尚午從樓道上走下來時,躲在玻璃後的人忽然亮起手電或其他光源,讓慣性思維認為此處是鏡子的江尚午看到恐怖景象,失足摔樓。”
鏡後空間有汗液,說明近幾日曾有人在內。發現這處秘密空間的人,也不會吃飽沒事乾,閒著呆在裡麵,因而最大可能,是有所圖。
芒安石:“可江尚午為何會去西翼樓?”
水長樂攤手:“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對了,芒老師有聽過西翼樓的鏡靈傳說嗎?”
芒安石:“那晚停電時,李密同學說過。”
水長樂點頭:“對著鏡靈許願,便能心想事成,或許江尚午也聽信這傳說呢?”
芒安石冷笑一聲:“那種小孩可沒那麼天真,若真相信傳說,迷信神靈,也乾不出一堆畜生不如的事情。”
水長樂聽出芒安石語氣裡的憤恨,試探性道:“如果你是被霸淩者,你會怎麼做?忍氣吞聲?以牙還牙?魚死網破?”
芒安石沉默。
水長樂也不再追問。
宿舍內。
李密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地下床,往前走了兩步,忽然想起,自己和芒閻王共處一室!
他看向旁邊芒安石的床位,睡前讓他局促不安的隆起,此刻空蕩蕩的。
李密瞬間清醒,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腦中閃過一堆以前看過的靈異橋段。
《半夜醒來看見我的室友正在脫人皮》
《室友的秘密之我的對床是鬼》
《恐怖校園之食人鬼教師》
……
夜半三更,平日深不可測的數學老師消失不見,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李密壓著跳到嗓子眼的心臟,打算叫醒室友。然而宿舍的呼嚕聲彙成了激昂的交響樂,壓根不打算給李密麵子。
在李密認知裡,這個宿舍靠譜的隻有水長樂。他掀開水長樂的床簾,往裡摸索,打算冒著水長樂的起床氣將人叫醒。
摸索半天,沒有溫熱。李密朝床簾內探頭,空空如也。
李密腦海裡的橋段再度更新。
《案發現場之我的舍友已遇害,我知道凶手是鬼》
《潛伏在人群多年的食屍鬼,對我的好友下手了!》
《室友引狼入室被鬼殘害,我要明哲保身還是勇敢揭發?》
……
完了!
我的長樂啊!
李密見門未關,地上一道細長的微光,腦海裡進行激烈的爭鬥。
此時此刻,可能水長樂正在遇害!可能芒安石正在清理案發現場!
無論如何,作為好兄弟,生必須救人,死也要見屍!
李密躡手躡腳地向門口走去,最終還是沒勇氣拉開門,又退回到窗邊,將遮光簾拉開一個小口子。
而後他便看到水長樂和芒安石背對著他,站在走廊上說著悄悄話。
李密拍拍胸口,鬆了口氣。本想喊兩人“大半夜不睡乾什麼?嚇死人了”,卻見走廊上的兩人同時側頭對視,互相間的目光,著實算不上清白。
李密呆滯,腦海裡湧現了他不擅長但被親妹灌輸過的。
《不能說的秘密之我在校園戀上你》
《回校的誘惑之我就喜歡在課堂上偷情》
《刺激師生戀之夜半約會氣死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