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又撞見過幾次江尚午霸淩學生。
最嚴重的一次,是他在停車場巡邏時,一個小女生跑來,告訴他有人要在西翼樓裡強/奸女生。
西翼樓,強/奸。
這兩個詞一下觸動了明叔最敏感的神經,當他跑過去時,江尚午已經將女生衣衫儘褪,萬幸還沒來及實施侵犯。
這件事後,明叔本以為惡霸肯定要被驅逐出校園,不料事情卻不了了之,江尚午依舊在學校內橫行無忌。
最終讓明叔下定決心懲罰江尚午,和重啟對劉毅成報複計劃的念頭,是在今年四月。
那同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似乎人世間所有罪惡都會在陽光下無從遁形。
一名瘦骨嶙峋,麵色枯黃的中年男人來到學校大門口。
明叔自然不會讓非師生的社會人士入內,告知來訪者若要等人,要在五點半下課後,或者告知要約見的人,他用內部電話和對方確認後方可同行。
男人說,誰都行,校長、教導處主任之類,都可以。
這般模糊不清地說辭,明叔隻得詢問對方名字,而後告知給教導處主任。
二十分鐘後,校長和教導處主任,還有幾名學校的行政人員來到大門口。
雙方產生激烈的爭辯,甚至是肢體衝突。
明叔站在一邊□□勸和,也大致了解事情始末。
原來,枯瘦男人是康潔的父親。
康潔,是被江尚午霸淩到出現心理和精神疾病的女生,也是之前舉報江尚午的女生。
明叔想起來,他去年見過女孩一麵,在停車場。女孩戴著眼鏡,娃娃頭,慌張地跑來向他求助,說有人在西翼樓強/奸女學生。
然而見義勇為的舉報者沒受到表彰,無法無天的加害者也沒受到懲處。
康潔的父親表示,女兒的病情惡化升級,醫生表示要提高治療等級,但相應的治療費用也要提高。
當初康父願意忍耐的置換條件,便是江家會負責康潔所有治療支出直到康複。
可當他聯係江尚午家長,告知醫療費用提高後,對方卻認為他是在敲詐,非但不支付,還要停掉之前的資助。
康父幾乎是跪下懇求對方,還把人帶至醫院,表明情況屬實。
沒想到江父江母和江尚午見到病弱的康潔後非但無動於衷,江尚午還狠狠羞辱女孩一頓,嘲諷其早死早超生。
康父氣得想和對方同歸於儘,卻因還要依賴對方資助而飲恨吞聲。
康父來學校,便是希望學校能出麵調解,畢竟當初也是學校舉行三方調解,讓他不要把事情鬨大。
阮主任了解事情的始末後,表示一定會儘快聯係江家家長,從中協調。
康父並不信任,希望能當天把事情解決。
這回開口的是劉毅成,劉校長了。
明叔至今也還記得劉毅成那番話。
“說真的,你女兒的病到底是不是因為江尚午引起的,根本沒有確論。江家願意人道主義承擔醫療費,已經是仁至義儘了。你不能總是獅子大開口,做人要有臉有皮,不能賴上有錢人就想使勁薅,你這純粹是無理取鬨,警察來都要關你兩天,差不多得了。”
明叔看著那張居高臨下,傲慢
無禮的臉,在歲月裡被塵封的恨意再度複發。
對方維護的是誰?
是一個年紀輕輕便無惡不作的強/奸犯!
是啊,他不該忘記,因為劉毅成本質上便是這種人,更加窮凶極惡。
明叔計劃要給江尚午一個教訓。
在江尚午因偷卷作弊被懲處後,明叔趁其不注意,在其包裡塞了張紙條,告知其隻要給錢便能擺平作弊的事情,並且今後還能提供穩定的事前知道考題的渠道,讓其晚自習結束到西翼樓詳談。
江尚午倒也不愚笨,可明叔列出的誘惑太大,他還真到西翼樓一探究竟。
明叔早已等候多時。
這幾年,明叔經常會在夜晚到西翼樓祭拜女兒,學生中廣為流傳的撞見西翼樓的鬼火和鬼影,實際上便是他在焚燒紙錢。
明叔呆在西翼樓的鏡子後,戴上十分可怖的鬼怪麵具,準備好手電筒和播放詭異音效的播放器。在聽到江尚午上樓的腳步聲後,明叔上演了一出鬼片。
明叔的本意,是想給對方精神壓力和心理陰影,在對方受到驚嚇後,用“鬼”的身份要其改邪歸正,好好做人。
可沒想到,江尚午平日無惡不作,膽子卻不大,看到鏡中的明叔後整個人恐慌萬狀,連聲音都喊不出來,捂著胸口喘著粗氣連連後退,摔下樓梯。
明叔從鏡中走出後,下樓查看,發現江尚午已經沒了鼻息。
明叔看著漸漸冰涼的屍體,並未產生愧疚之情,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垃圾死了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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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寂。
水長樂看著保安室外那幾盞被吊繩綁著的照明燈。斑駁的牆壁打上慘淡的光影,像一塘飄滿浮萍的死水。
沒有人說話。
所有人的心情,都比夜色更凝重。
最終還是潘瓊開口了:“雖然……你害死的人罪有應得,你或許做的是除暴安良的事情,但我們生在法律社會,就要按照法律規定辦事。明叔,你自首吧。”
明叔露出了釋然地笑,點點頭,很坦然。“嗯。”
潘瓊摸著口袋裡的錄音筆,這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防止明叔不認賬而特地準備的。
潘瓊心底十分不是滋味,走到一旁,給在專案組的後輩打電話。
二十分鐘後,幾輛警車來到朝鳳中學,帶走了明叔。
回程路上,三人一言不發。
潘瓊坐在後座,在車裡抽起煙,很難得的,竟然沒被芒安石製止。
“也算真相大白,你們不要製造沉重氣氛好嗎?”潘瓊故作輕鬆道。
芒安石專心致誌地開車,沒有回話。
水長樂看著窗外冷清的街道:“潘警官,你沒覺得不對勁嗎?”
潘瓊:“嗯?什麼不對勁?”
水長樂:“法醫的檢測報告裡,劉毅成和江尚午的直接死亡原因,都是洋地黃中毒,從而導致心臟麻痹致死。”
被水長樂一提醒,潘瓊才想起來確有其事。
可在明叔剛才的招供中,完全沒有下毒這一行動,更未提到洋地黃這種藥物。
對於江尚午,明叔認為是他裝神弄鬼,對方驚嚇過度後墜樓而死;
對於劉毅成,明叔認為是被自己大力勒死的。
潘瓊:“會不會是明叔忘記說了?”
車內沉默,潘瓊也自覺說話不過腦子,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忘記?
潘瓊大膽推測:“那,會不會是像偵探裡寫的,聰明的凶手故意招供了四分之三的犯罪事實,但對剩下四分之一直接導致死者死亡的部分閉口不言,裝作一無所知,從而誤導警方,認為他並非真凶,而是被真凶利用,借此洗脫嫌疑,讓警方的注意力轉移
到尋找子虛烏有的真凶上?”
路口恰好紅燈,哪怕來往都空無一車,芒安石仍舊遵紀守法地停車。
他朝後瞥了眼潘瓊:“說真的,警局當初把你踢到基層是錯的,就應該直接把你踢出警察隊伍,讓你在真正適合你的道路上發光發亮,比如當家。”
潘瓊:……
水長樂道:“洋地黃的用量是很講究的,明叔顯然不懂藥理,錯認為兩人都是自己殺死的。實際上,江尚午應該是之前就被下毒,在看到明叔後,恰好藥效發作,或者說促進了藥效發作,摔下樓,毒發身亡。”
芒安石點頭,附和道:“至於劉毅成,根據警方最終的驗屍報告,其準確死亡時間是在當天下午四點至五點,毒發身亡。而當時明叔正和李睦采購啤酒和燒烤。明叔進入校長室是七點出頭,他說入門時,對方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其實當時劉毅成已經身亡。隻是明叔被憤恨和緊張籠罩,全身心都投入勒人的動作中,並未察覺其勒死的本就是一具屍體。”
潘瓊碾滅香煙,神情再度凝重起來。
“你們的意思是說,兩起案件的真凶,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