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長樂笑道:“話不能這麼說,那有的租客長租十年,比一年沒住的房東都久,難道還能自動獲得產權?”
芒安石繼續道:“嫂子跟侄子侄女長年住在國外,估計不知道還有這份遺產,我也不清楚他們是否感興趣,要不要爭取一下?季風在英吉利也有分公司,您說我是不是應該讓疾風員工通知到位?畢竟按照法律,嫂子家占三分之二產權,有真正的決定權。”
“彆彆彆!”壯漢擺手,“不,不用通知,都是我們家事,我們自己解決!”
芒安石點頭:“好的,那您再回去想想,晚點給我們答複。”
大漢雄赳赳氣昂昂地來,滿身頹靡的走。
水長樂感歎:“芒總還真是直擊要害呢。”
芒安石將誇獎照單全收,並忙裡偷閒地索要了個吻當做獎勵。
下一個進來的是一臉匪氣
的眼鏡中年男,剛才在大會議室時,水長樂便對其初印象深刻。
男人扶了下金絲眼鏡,卻扶出□□大哥甩墨鏡的趕腳。
男人一屁股坐到兩人對麵,翹了個二郎腿:“聽說你們兩是項目的最高負責人?青年才俊呢。”男人的聲音更似揶揄而非誇讚。
芒安石沒什麼情緒,一臉公正客觀道:“李鑄先生,對嗎?不知道您對我們給您的方案有何不滿呢?”
眼鏡男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當然不滿,我們家的位置可是安家咀中心地段!核心區域!這補償標準怎麼能跟彆人一樣呢?退一萬步說,就算按一般標準,以我們家人口和麵積,你們也都不達標。我知道你們集團錢多,關係厲害,但你們也不能欺負平民小百姓啊?”
眼鏡男說完,瞥了眼無動於衷的芒安石和水長樂,繼續放狠話:“我跟你們說,我侄子,北城晚報的編輯,你們如果要搞強拆,分分鐘把你們曝光,讓你們名聲掃地。”
水長樂翻看了下李鑄的資料,很快想起這人的騷操作。抿了口茶清嗓子,水長樂開口道:“李鑄先生,首先請您放心,我們不會做什麼強拆之事,季風集團可不做□□的勾當。”
“其次,您說你們家位於安家咀中心地段,這點沒錯,但對於東至安家咀小學,西至安家咀福利院這片區域,我們的補償標準有按照規定提高15%的。”
“其三,您提到家裡麵積。四年前,您家是四十五平方占地的兩層磚牆建築,在村委會那核批的建築麵積是八十五平方米。四年前初傳安家咀要拆遷時,您連夜趕建了三層樓房,使總共麵積達到了一百二十平方。按道理,我們隻按核批的麵積發放補償,但考慮到您實際已在一百二十平的麵積下生活多年,我們願意按照一百二十平方給您補償。但您在上個月連夜用塑料板和鐵皮搭建的四五樓,恕我們無法將其認定為住房麵積。
“其四,您提到家裡人口。實際上,最早落在該戶口的僅有您一人,您的父母仙逝,您的妻子小孩則為了讀書,落在您市中心的商品房裡。四年前,您將妻子和兩個小孩的戶口遷回安家咀,這沒問題,我們按照四口人的標準予以你發放補償。但您在本月將您七大姑八大爺表係堂係共二十一口人遷進這房子的戶口,我想並不合規吧?這房子裝這麼多人,多委屈啊?”
“至於您說的要付諸媒體,每個公民都有媒體權利,您儘可以行使。同樣,我們也有向媒體告知實情的權利。至於廣大民眾屆時有何看法,就交給民眾自己,我們都左右不了。”
水長樂每說一句,李鑄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到最後變得有些猙獰。
他幾欲張口,又說不出話,最後直接一拍桌子吼道:“彆說這些有的沒的,反正按我家現在的麵積和人口賠付,否則我動都不會動!我就住死在這房子裡!看你們敢不敢強拆?”
水長樂啞然,人生最怕遇到便是潑皮無賴。
身旁的芒安石輕笑一聲,一臉看熱鬨的表情,水長樂忍不住給了一眼刀。
芒安石的手在水長樂背後輕撫幾下,如同在給自己養的哈士奇樂樂順毛。他家長樂啊,就是太溫柔些,跟無賴講道理,不就跟和尚買梳子,無用極了。
芒安石開口:“長樂,李鑄家的位置是在哪?”
水長樂不明所以,但還是從平板裡調出安家咀的街道建築地圖,圈出其大致位置。
芒安石點頭,在地圖上簡單畫了幾筆後,鄭重其事道:“賠付標準就是我們之前報給您的方案,如果李先生不滿意,沒關係的,我們不強人所難。我看過了,跳過李先生家進行規劃沒有問題,屆時施工時,工程隊會把您家四周進行保護,儘量不破壞您的房子,當然,施工過程中的噪音、煙塵等問題難以避免。”
李鑄聽到這話,神情有些
呆滯,結巴道:“什……什麼意思?”
芒安石依然很正氣:“北城的蘭華大道不是有先例嗎?有人不願拆遷,政府就尊重其意見將其保留。我們也願意尊重您的意見。”
李鑄沉默了。
北城蘭花大道有一處風景人儘皆知,在道路的中段孤單豎立著一座兩層破房。蘭花大道在該處被破成兩條,如同雞蛋殼般包裹著蛋黃。
當年,政府考慮到其房子地理位置極為重要,已經將賠償款提高到標準的兩倍,業主仍不滿足,繼續獅子大開口。政府幾次上門談判無果,最終同意其提出的五倍賠償要求。
結果臨近簽合同,業主再次反悔,要求將賠償款提高至十倍。談判人員轉身離去。
業主左等右等對方妥協或再次上門,結果道路施工開始了。
業主以為政府打算強拆,每天都住在破屋裡,還聯係了記者,一旦施工團隊有所動作,就要鬨得人儘皆知,滿城風雨。
結果施工團隊該動工動工,該休息休息,完全沒接近其房子,而是在其房子前方五十處,將道路分割成兩段,又在後五十米處聚合。
道路竣工後,孤零零的房屋突兀顯眼。
業主慘了。
那屋子本就老舊,年久失修,水電不便,甚至沒有連接排汙管道,難以久居。
如今,屋子一出來就是寬大馬路,來往車輛飛速行駛,出門遇車禍的概率不說百分百,也有百分之八十。
再加上附近居民全部被遷徙,房子出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想買瓶礦泉水都要走三公裡,根本不適宜居住。
業主後悔了,他本就不住那房子,他在北城市中心有房,為了拆遷賠償才搬回去住的。本以為住兩年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化身億萬富翁,結果苦兮兮兩年一個碎銀沒撈著。
房主主動找政府,說願意以之前談好的五倍價格給政府,政府拒絕了。
又過半年,房主終於熬不住了,說願意答應政府最初的定價。
結果政府告知,該項目早已完工驗收並審計,全部結束,不會再在其上支出一分錢,也不會再對蘭花大道進行變更。
這事後來成了“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經典,每個到北城經過蘭花大道的外地人,都會被本地人說起這故事。
李鑄聽到芒安石談起這事,心下惶恐,手指握拳在身後攥了攥,最後開口:“兩倍,不能再少了。”
芒安石微笑,做了個送客姿勢:“李先生,你再回去思考下吧,我這裡隻有兩個方案,一個是給您的方案,一個就是跳過您的方案,沒有第三。”
李鑄離開後,水長樂忍不住鼓掌。
“芒總真是有手段。”
再之後,水長樂見識到芒安石如何逐一看人下菜。
有一大娘不願離開,擔心離家出走的女兒回來找不著家。
芒安石派人調查後了解到,大娘有輕微精神疾病,丈夫早逝,育有一女。
其女也並非離家出走,而是出車禍身亡。大娘經受不了打擊,自我進行記憶篡改,變成女兒和其吵架離家出走。
大娘每日每夜都在盼女兒歸家,擔心自己離開安家咀,女兒回來找不到她。
芒安石沒有請人幫大娘修複記憶,也未告知其實情,而是在養老院的護工中,高薪聘請了一年近四十的女人扮演大娘女兒,勸大娘搬遷,並且在今後照顧大娘生活起居。
芒安石表示,護工的薪酬由季風集團承擔,大娘活多久,季風便支付多久的工資,給大娘養老送終。
另有一單身男青年,名校法律係畢業,認為自己才高八鬥,能夠抗衡整個季風集團法務團隊,也識破芒安石“繞過其地段建設”的唬人手法。
男青年還嘲諷:“隻留
我家這一棟,那技術難度可太大了。”
芒安石點頭表示認同:“你說的沒錯,隻繞過你家拆除或新建工作都極難,況且你家占地麵積小,單獨隔出一塊區域浪費也嚴重。”
男青年得意,想將加碼從三倍提高到八倍。
芒安石繼續道:“所以我決定,連同你家周圍緊鄰的十六戶人家,都排除在拆遷區域外。如果您確定不簽合同,下午我會派工作人員告知您周邊人家,收回拆遷意向書。”
男青年整個人傻掉。
他不是傻子,不同意拆遷是為坐地起價,可不是真不同意。
他那些鄰居,有村裡惡霸,殺豬的,收高利貸的,又沒文化又不講理,粗魯莽撞。這群人都同意拆遷,如果最後說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拆不成,那自己恐怕今晚就要缺隻胳膊少根腿。
雖然知道芒安石說這話,大概率也是唬人,但架不住其真派人去和他那群沒文化的鄰居說道。男青年不敢賭。
還有一戶人家,戶主是個年過古稀的老人,年輕時和其妻子據說都是華國核彈項目科學家。三兒一女同樣非常出息,不是繼承父母衣缽研究學術,便是從商後富甲一方。
這大概是唯一一戶對賠償款毫無想法的人家,不願拆遷是因為父親長年住院,老人家逢年過節都想回老宅,回憶和亡妻度過的歲月。
芒安石沒再和子女多費口舌,而是讓人直接前往醫院,告知作為戶主的老人,該項目對北城發展的意義,並給其看改造後的恢弘藍圖。
老人看到預計改造的影像熱淚盈眶,表示要為這片土地儘最後一份力,當場同意拆遷。
……
一天下來,芒安石和七十九戶前來參加協商會的家庭代表都見了麵,談了話,最終解決率達到百分百。
水長樂不由感歎,芒安石成為商業霸主的確有手段。人情世故也好,人性人心也罷,對症下藥,軟硬兼施,什麼牌都能打。
“佩服佩服。”水長樂誇讚道。
芒安石又趁機吃了豆腐,而後道:“願意來協商的人,其實早已動搖,隻需稍施手段,便可輕鬆拿下。”
“那剩下的四十七戶呢?”
芒安石:“更難啃一些,不過也隻是時間問題。”
水長樂調笑道:“小芒總勝券在握呢。”
芒安石:“其實所有不願拆遷的原因,歸納下來不過為錢和為情,當然,十之**還是為錢。不過倒真有連我都琢磨不透的。”
“哦?是誰刁難我們小芒總了?”
芒安石指著平板上,唯一被他分類至“存疑類”一欄的戶主。
是個水長樂也熟悉的名字。
李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