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修水渠引水緩旱情,小神童從地下挖出個古鑊鼎來。
短短一句話,要素實在是太多了,建康京都懵了好吧。
要修水渠引水不該是旱情之初就要修,這眼看著天氣就要轉涼了,兗州忽然修水渠引濟水,最重要的是,還以此為借口要了朝廷一大筆賑災銀子,其中有半數以上是從皇帝的私庫出的。
罵他們一句“草菅人命”都算是輕的。
然後他們修著修著就從地下挖出古鼎來,一封奏牘送到建康,明麵上歌功頌德,實際上暗示這個鼎可不是白送到建康的。
皇帝聞燮看到奏牘,氣得連摔了好幾個鳥籠,顯陽殿裡群鳥驚恐大叫,叫聲震天,顯陽殿外老遠都能聽見。
本就在氣頭上,鳥叫聲更加讓聞燮暴怒,吼著叫人把伺候鳥兒的獸奴婢拖出去打死。
八個在顯陽殿當值的獸奴婢跪下連連磕頭求饒,不一會兒額頭就磕得紅腫流血,可還是被趙永喚人給拖走了。
“陛下何必與蠢物置氣,”趙永躬身在皇帝跟前討好勸慰,“如今暑氣漸消,奴伺候您去天泉池走走?”
聞燮這會兒卻已經冷靜了下來,甩袖坐回禦座,吩咐:“把殿中清理乾淨。”
趙永對戰戰兢兢的宮人內侍們使了個眼色,眾人立刻安靜地扶起鳥籠擦拭血跡安撫群鳥。
“曹邑呢?”聞燮問道。
趙永立刻答:“陛下,曹常侍奉您的命,去太常寺督祈雨事宜了。”
聞燮沉默了片刻,道:“去把席榮、柳光庭和謝禹珪叫來。”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太常寺的,都叫來。”
趙永提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應了聲,退出顯陽殿,吩咐宮中快行去傳召。
沒過多久,太常寺卿公孫蔚和少卿蒙山受召前來。
等了約半刻鐘,內史令謝禹珪和司徒席榮前後腳到了。
再過了約莫有一刻鐘的樣子,侍中柳光庭才姍姍來遲。
“老臣來遲,請陛下恕罪。”柳光庭進來後不緊不慢地請罪。
聞燮笑著道:“柳卿到底是有年紀的人了,腳程慢這點朕還是體諒的,不如朕下旨,允柳卿入朝不趨,柳卿以為如何?”
說著話,並隱晦地朝席榮瞟去一眼,想看他的反應。
入朝不趨這樣的待遇是席榮都沒有的,上一個可以“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之人是武帝聞信在陳漢加九錫後享受的待遇,再之後……大家都懂的。
皇帝這一手挑撥算不得高明,但他也不用太高明,他隻需要表達出對柳光庭來遲的不滿就行,自然有人幫他把話說完。
“陛下如此厚愛,柳侍中想必感激涕零。”果不其然,謝禹珪出言了。
“柳侍中已近致政之年,當得起陛下如此厚愛。”席榮更戳人肺管子。
柳光庭不得不奉手行禮:“陛下厚愛,臣感激涕零,然臣無德無能,實在是慚愧,慚愧。”
鄒山木堡之事能不了了之,蓋因皇帝為安撫門閥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河東柳覬覦徐州,彆說皇帝,其他人也是不能容忍的。
不動龍興之地,是所有門閥的共識,河東柳想打破這個共識,這是在犯眾怒。
因為這,席、謝兩家與其附庸給了河東柳不少為難,高位顯居的柳光庭尚且行事處處受阻,遑論其他柳氏子。
柳光庭幾番籌謀皆不成,皇帝在此事上更是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然他豈是輕易放棄之人。有困難就放棄,那柳氏早在席氏的打壓下沒落了。
接到傳召之時,柳光庭正在明德宮麵見太子。
從明德宮來顯陽殿自然要比從門下省公廨要遠上許多。
“諸卿想必都知道了,兗州有古鼎出世。”皇帝說道。
“天佑我宋。”眾臣齊聲道。
“朕以為,待兗州將古鼎送至建康再祀風伯雨師,上天更見我宋國虔誠,為我百姓降下甘霖,諸卿以為如何?”皇帝問道。
因大旱,建康設壇祈雨已不止一次。應該說四國皆為祈雨祭祀過。
可你四國祭祀歸祭祀,該火傘高張還是火傘高張,一滴雨都沒祈下來,要不是西魏旱情最為嚴重,早就有上天降罰西魏皇帝暴虐的說法在四國之內流傳,聞燮怕是也免不了被“示警”一番。
如今宋國有古鼎出,皇帝想要在祭祀上借古鼎的祥瑞,以祈上天護佑宋國風調雨順,乍一聽沒毛病,然在座眾人都不是傻子,明白皇帝這是有意試探。
兗州在修水渠一事上受了“委屈”,古鼎又是因為修水渠而挖出來的,兗州沒有將鼎和奏牘一同啟程,顯然是有條件的,而皇帝不樂意答應。